老熊岭地处湘西腹地,林密谷深,而这道山岭又形如睡卧的世熊,隔绝了与外界的往来。
当地山民谈虎色变的瓶山,正是老熊岭山脉的一条支脉,更加偏僻荒凉,人迹罕至。
一伙盗众,在向导的带领下,一路上穿幽走绿、攀岩钻洞、跋山涉水地走了许多路程,其中艰难自不必说。
沿着盘旋的山路走了许久,终于到了瓶山脚下。
路上,陈玉楼变着法的套张明月话,无非就是家里和年岁婚配的问题,都被张文远挡了回去。
张明月看向旁边斯文俊秀的陈玉楼,只觉得不明所以。
尤其是,他望着她的目光,总让她想起早晨的事。
张文远暗自道,这个陈玉楼,不愧是卸岭魁首,外表再如何,也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小姐不要被拐走了才好啊,族长,你再不出现你的夫人就要被拐走了啊。
此时另一边鹧鸪哨带着师妹师弟从小路来到瓶山,花灵老洋人发现,瓶山和师兄画的一样,心里燃起雮尘珠在这里的希望。
一路下去,绕山走到瓶山的山口,这里有一座巨岩中空形成的天然石门,当地土人称其“地门”,与天门山上的“天门”齐名,从中穿过就算进了山口。
这座瓶山四周峰林密布,山体虽然比那些巍峨的大山小了许多,但少说也是座数百丈的石山。
在近处一看,原来整个山就是一大块暗青色的山石,石色暗青性属阴寒,触之生寒,与周围的地貌地质截然不同,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工,使这块自打开天辟地以来便存在的巨大青石,化成了酷似一只大腹古瓶的形状。
底座陷入大地,整个瓶身状的山体向北倾斜欲倒,后山断崖就这么欲倒未倒地凌空倾斜了几千几万年,千分的绝险之中带着万分的离奇,形成了一道奇险兼备的罕见景象。
由于山体过于倾斜,岩山下坠的力量,在若干次地震后,使山势向阳一侧出现了无数大裂缝,细小一些的裂缝被山风带来的泥士填满,生长着一道道间隔开来的植物带,没裂开的地方仍都露出暗背色的岩体。
那些绿色的草木点缀其上,如同古瓶上绘的图案纹路,深浅有致,错落连绵。
那些个极宽大的裂缝,却未被泥土覆盖,在瓶形山体间形成了十余道巨大裂隙,如同刀劈斧切般直裂下去,山隙内云雾锁掩,深不见底,危崖两侧奇松倒挂,绝险无比。
大部队停在山脚,众人纷纷看过去。
罗老歪感叹道:“真的好大一瓶子啊,莫不是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踢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捎带脚的把这药瓶子也给带下凡间吧 。”
陈玉楼不接话:“千尺看势,百尺查形,都记住了吗。”
他看向身边低头掐指算着什么的张明月。
红姑应了一声:“记住了”
罗老歪不懂那话的意思,支吾道:“百尺看......”
陈玉楼不欲多做解释,发号施令道:“上山。”
罗老歪转向红姑问:“看出什么了,也给我老罗说说呗。”
“说了你看得懂吗。”红姑撇了一眼男人不屑道。
荣保咦晓害怕不肯走,被昆仑拉着走。
罗老歪还在说什么千尺看看山,百尺看形的话。
众人沿路上山,人和山比起来,小得如同爬在大瓷瓶上的蚂蚁。
从山口处便有条宽阔的青石古道,大道借山势扶摇直上,穿过道道层层的丛林断崖,曲折婉蜒分布着九十九弯,弯弯相连,层层迭起,宛若苍龙盘旋,直通天际。
陈玉楼的带领下走到山涧边,只见深处白雾弥漫,难测其底,就俯在山壁上,让罗老歪对着山涧开上几枪,以便施展手段,探知山中古墓的大致方位。
罗老歪将他那支大口径的转轮手枪对准深涧下方,一扣扳机就开了一枪,枪声在山谷中回响良久。
陈玉楼生来五感敏锐过人,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人有这等本事。
此刻他将闻字诀听风听雷的闻山辨龙之法施展开来,遥闻山底空鸣,似有几条地道和三座地宫的轮廓。
随着罗老歪六发子弹射入深涧,陈玉楼大致听出那片占为元人墓穴的山中道观殿宇所在,其中最大的地宫便在这山巅裂开的深崖之下。
张明月见陈玉楼又算了一下,给了张文远一个眼神,他走到她身边。
她悄悄说:“此墓在上不在下。”
有些纠结,她不知如何告诉陈玉楼。
红姑突然喊了一声,“谁在那儿”,就追了出去。
树林里,鹧鸪哨与红姑交手,最后红姑不敌便用飞镖指着鹧鸪哨,而鹧鸪哨也用枪指红姑。
陈玉楼赶来举着小神锋从后面刺向鹧鸪哨,鹧鸪哨听见声音回头开枪打掉陈玉楼手中的匕首。
他认出这人是那天晚上救了他同张明月说话的人,正要上前阻止红姑。
张明月赶到的时候一炳利箭射向陈玉楼,鹧鸪哨准备开枪打落,她先一步用手握住箭。
鹧鸪哨喊了句:“老洋人,停手。”
张明月走到陈玉楼身边,一个背着弓箭男子的从旁边跳出来,路过二人身边说了句:“是你们啊。师兄,你没事吧。”
男人血缘中色目未消,一头卷发,不像中土之人,道名老洋人。
鹧鸪哨问:“我没事,花灵呢?”
老洋人回答:“我跟花灵分头探路,我听见枪声就过来了。”
说完,同时看向陈玉楼这边。
陈玉楼快速拉过张明月的手心翻看:“没事吧,下次不要冒险,不过还是感谢你救了我。”
“没事,陈大哥不必客气。”张明月神色稍显不自然抽回自己的手。
陈玉楼看她抽回手以为是疼了,想着回去了给她找药。
他拍了下她的肩,走到鹧鸪哨面前,低声道:“兄弟,要不借一步说话。”
鹧鸪哨点头,两人就走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老大这么紧张呢。”红姑看着张明月,笑着试探道,“张姑娘,我们老大不会喜欢你吧?”
张明月怔愣了一秒,很快回过神来说:“张姑娘张姑娘喊着太客气,叫我月儿就行,我想陈大哥应该是担心我救了他会受伤。”
红姑搂着她的肩,接着说:“你看起来比我小,叫我一声姐姐就行。老大八成是对你有意思,以前他可没有对别的女人这么紧张过。”
闻言,张明月摇头否认:“不会。”
红姑想着她可能是面子薄,转了话题:“走吧。”
陈玉楼虽然知道了此人是搬山魁首,但是既然喊人来了,还是再问下:“敢问兄弟怎么称呼,还请兄弟明示。”
鹧鸪哨看着陈玉楼说,不苟言笑道:“摘星需请魁星首,搬山不搬常胜山,烧的是龙凤如意香,饮的是五湖四海水。”
“果然是搬山魁首。”陈玉楼客气道,“要不然也使不出踢死狸子那记倒踢紫金冠哪。”
鹧鸪哨:“那把小神锋,应该是卸岭总把头才有的宝物。”
陈玉楼正了正神色:“常胜山上有高楼,四方英雄到此来,龙凤如意结故交,五湖四海水滔滔。在下,卸岭陈玉楼。”
鹧鸪哨抱拳示意:“搬山,鹧鸪哨。”
陈玉楼看了看,又小声道:“多谢兄弟那日搭救之恩。”
“客气了。”鹧鸪哨不以为意。
陈玉楼起了想拉拢的心思:“我说,咱俩一样,都是奔着这一个目的来的.....”
“贵派找明器,搬山找珠子,不一样。”鹧鸪哨打断道。
陈玉楼被拒绝一时不自然道:“哦,哎,你们那雮尘珠还没找着啊。”
他见鹧鸪哨脸色不对自知失言,立刻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有点好奇,如果有什么失言,别介意。”
“你我各行其道,望两不相扰。”鹧鸪哨也并非小肚鸡肠的人,没放在心上。
见人要走,张明月思考之际已经走了过去,如实相告:“据我推演,你所求之物在南不在此。”
此言一出,鹧鸪哨脸色大变,激动的拉着她的手腕道:“你说什么,姑娘所言是否属实?”
“自然,若不是真的也不会告知你。”张明月十分笃定道。
真要说这并非是算出来的,而是预测。
鹧鸪哨平静下来,松开她的手腕表示歉意:“抱歉,若真如姑娘所言,搬山必记姑娘大恩。”
说罢,带着老洋人一起走了。
陈玉楼转头看向张明月,来了兴趣,“此事可是真的?也给我卜一卦看看断崖下是否有宝?”
“此墓在上不在下。”张明月看着他,抿唇浅笑。
她明白,即使她说了陈玉楼和罗老歪也是要下去一探究竟的,毕竟他们还不曾多信任她。
陈玉楼心中思量,带着红姑和张明月走回到涧边。
鹧鸪哨的师妹花灵见到陈玉楼和张明月,便指出那晚在林间救过他。
陈玉楼有些尴尬辩解:“是,多谢.....”
“花灵妹妹。”张明月截住后面的话,以免让人失了面子,“脚怎么了。”
陈玉楼望着她,她冲他一笑。
花灵看着张明月说:“漂亮姐姐,你也在这啊。脚崴了,没事,幸好那位大哥帮了我。”
几个人看向花灵身边的昆仑。
鹧鸪哨和老洋人扶着花灵对昆仑到了谢,把人扶到石头上坐着。
陈玉楼看了看,才走向卸岭众人,站在众人中间:“兄弟们,当年元人残暴,对这中土百姓残杀无度,烧杀抢夺的那些金银宝货尽数埋于山下。”
“陈某不才,用听山之术找到了藏宝之地。今日,我们要效法当年的赤眉之举,取金银,济苍生。罗帅,有什么要补充的。”
历代卸岭盗魁都没有这般口才,把个盗墓的勾当说得堂堂正正、慷慨激烈,听得罗老歪等人目瞪口呆,好生佩服。
“开拔!”罗老歪听瓶山果有古墓,而且地宫的入口确在这绝壁之下,而且竟然“大如城郭”,那他妈和有多少金玉宝货。
“取蜈蚣挂山梯。”陈玉楼吩咐道。
这东西是一种按节组合的竹梯,卸岭群盗倒斗之时,凡是上山下涧,遇着艰难险阻,都离不得这件器械。
蜈蚣挂山梯拆开来,便是一节节小臂粗细的竹筒,材料都是最有韧性的毛竹,在油锅里泡过数十遍,曲成满弓之形也不会折断。
每节竹筒两端,都有正反两面的套扣,筒身又有两个竹身粗细的圆孔,使用之时当中一根纵向连接,便是一条长长的竹竿,两侧再打横插入供人蹬踩的竹筒,顶上装有挂山百子爪,远远一看,活像一条竹节蜈蚣。
逢着绝壁危崖无法攀登,一人轮番使用两架蜈蚣挂山梯,钩在松石缝隙里,就可以迅速爬上绝险的峭壁。
而且名为“挂山”,也井非只能用以攀山,“山”和“斗”都是古墓的代称,山就是指山陵,由于盗洞或是被炸药破坏的盗洞狭窄,盗墓者很难携带大型器械进入,可以分拆组装的蜈蚣挂山梯,分由众人携带在身上,就可以进出自如,不为地形所限。
有些古墓是铁绳悬棺,为了防止地宫渗水,棺椁都被铁环在墓室中高高吊起,有竹梯为辅,就在倒斗的过程中省却了许多力气。
卸岭众人随着一声令下忙了起来,张明月喊张文远到她身边来。
张文远跟她说她有通晓未来的本事,但是最好不要轻易相告,以免报应在身上。
张明月也没多问,只好点头。
她走到鹧鸪哨面前说:“鹧鸪哨大哥,既然都是要下去,不如我们一起如何?”
“张姑娘也是为了明器吧,与我们不同,各行其道就好。”鹧鸪哨开口拒绝。
张明月哑笑,并不隐瞒:“误会了,我来此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总是会在墓里留记号。”
鹧鸪哨虽疑惑,却还是松口:“想来张姑娘要找的人不一般,也好。”
张明月点点头,转向花灵笑道:“同为女子,我会一些医术,帮你看看吧。”
鹧鸪哨和老洋人对她说:“多谢张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