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猫去得极快,根本不容他再细想,迟上一迟恐怕就再也追不上了,当下双脚一点地,施展出轻功,寻踪一路追了出去。
陈陈玉楼在深山里跟老道苦修十余年,真得了几分“洗髓伐毛”之异,加上他生就一双夜眼,在大雨泥泞的黑暗中秉气疾追,竟能紧紧跟住猫踪,须臾间已追至下了岭子。
深山里的天气变化无常,这时大雨渐止,乌云散去,一弯冷月露出头来。
三足瘸猫毕竟少了条腿,虽然进退灵动,但跑起来要比健全的猫慢得多了,所以陈玉楼借着月色追踪,一时倒也没有跟丢
那老猫似乎也感觉到了后边有追兵,自是来不及吞吃那咬下来的死人耳朵,只好集中精力逃跑。
陈玉楼追了半天也没赶上瘸猫,反倒因为地上泥滑,有几次险些掉进漆黑的山沟里,咬牙切齿地追到林边,已不见那猫的踪影。
若是自此绕山追去,多是深密林子,人行其中,仰不见天。
四下里更是寂静无声,看来瘸猫逃进了林密岭陡的险恶所在,陈玉楼暗想已经追出太远,再进林子怕要迷失道路,不得不将脚步慢了下来。
既然追不上了,便只好回去,可是他刚要转身,突然听那静悄悄的老林子里,传来一阵阵:“喵呜喵呜”的猫叫声。
悲哀的叫声如泣似哭,更带有一种颤栗欲死的恐惧感,猫叫声愈来愈是惊怖,中夜听来,耸人毛骨。
陈玉楼随即停下脚步细辨林中声音,忍不住就想一探究竟。当下秉住呼吸,蹑足潜踪进了林子。
他撩起袍子轻声走近,矮身隐入草丛之中,从缝隙中望去看着。
透过树隙间洒下的月色,只见草丛后的空地是一处坟茔,碑石倒塌,杂草蔓延,而那老猫正蜷缩着趴在一块残碑下面,全身颤抖却一动不动。
残碑有半人多高,上面铺着一层残缺不全的瓦面,而那只老猫正全身瑟瑟发抖,绻伏在碑前,耗子二姑的耳朵,已经被它从嘴中吐在地上,老猫绝望的叫声一声紧似一声,声中带血,似乎正对着那石碑苦苦求饶。
陈玉楼仗着一身的本事,大着胆子秉住呼吸,将自己的身体掩在月光照不到的草丛中,看着那不断颤抖哀求的老猫,不禁是越看越奇。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异常,带着无数疑问,再次仔细打量对面那座残碑,想看看碑后有些什么?
但林中荒草间妖雾流动,石碑的距离已是视界极限。
他睁大了双眼,仍是看不清碑后地情形。
正在这时,月色混合着林间吞吐不定的夜雾,使得残碑前的一小片空地笼罩在一层朦胧怪异地光晕之下。
突然见到碑后闪出一对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随后逐渐露出一张毛绒绒的脸孔,一看之下还以为是狐狸,体态大小和瘸猫差不多。
它的形状则象是猫鼬,头大阔口,毛色发黄,定睛一看,那对狡桀奸滑双眼地主人,竟是一只小小的狸子。
狸子一脸诡异的坏笑,盯着瘸猫看了一阵。
陈玉楼将自己蔽于草丛堆内,因隔着距离不易被发现。
狸子多补到橘猫身前,用自己尖锐的爪子,将橘猫整个开膛破肚,橘猫痛的狂叫起来,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异常惊悚。
陈玉楼瞧着狸子就这么吃起橘猫的内脏,胃里顿时翻涌起来。
品尝着橘猫内脏肠子的狸子突然凶狠的向陈玉楼那个方向看去。
陈玉楼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将自己隐蔽得更深,草丛垛彻底遮住了视线。
感觉到狸子还在往这里看,陈玉楼倍感紧张,不由得咽下口水,他不知那狸子的厉害之处,并不敢轻举妄动。
待空气中又恢复平和,他小心的又走出一点。
只见狸子继续吃起橘猫来,没一会儿估摸着都吃了干净,狸子舔了舔爪子上的鲜血,整理好后向断石堆跑了进去,就像是吃完饭回家休息。
陈玉楼的手摸向腰间,发现小神锋没带出来,懊恼的叹了口气。
确定狸子回去了,他提着一口气悄无声息地从草丛中缓缓上前,皱着眉头摸到老猫尸体旁边,从草地上捡起耗子二姑那只耳朵,悄悄离开。
但不等他转身突然感觉天旋地转,身子脱力,倒地不起。
虽然身子不受控制,全身就只剩下一对眼珠子还能动,但意识却是清醒的,他瞧见那坟茔后面猛地钻出一个黑影。
陈玉楼终于看清那竟是耗子二姑,只见耗子二姑嘴角挂着几缕血丝,发出一阵阴沉沉的怪笑,向他走来。
他手足皆已不听使唤,周身上下除了眼睛和喉咙之外,根本动弹不得分毫,那尖利的指甲正伸了过来。
他心想:不会要折在这了吧,难不成真让老头子猜到了。
古墓林中忽然一陈拨草折枝的响声,只听地边有人朗声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这正气歌中每字每句,都充满了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专能震慑奸邪。
陈玉楼一听之下,立刻感到身上一松,知觉竟自恢复了几分,心下也清醒了,随即明白是有高人相助。
自己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但不知是哪路英雄这般侠义想开口去问,但身体麻痹过久,还是说不出话来。
耗子二姑也受到震慑,脸上一阵变色,贼眉鼠眼地环顾左右。
荒草中身披着簑衣的男人翻身来到耗子二姑面前。
耗子二姑想跑时被草丛里的两把伞顶了回来倒在地上。
张明月和张文远听到打斗声及时赶来,她刚要出手被人拦下,瞪了他一眼,只好伏在草丛旁。
三人斗笠蓑衣蒙面整齐一致,看着就知道是结伴同行。
哪知那俩蓑衣蒙面人默契各拿出一把伞,打开后金光刺目,耗子二姑痛苦叫喊起来。
耗子二姑反身借力冲向高个男子,男人一个筋斗翻身而起,轻捷不让飞鸟,使个倒踢紫金冠踢到半空。
这一脚恰似流星赶月,抡出去结结实实地迎头踢个正着,老狸顿时被蹋得直飞出去,倒撞在半截残碑上,发出骨筋碎裂的闷响。
老狸子被连踢带撞,当即骨断筋折,软塌塌地掉在草里一动不动了。
张明月见那人一脚踢死老狸,岂是“凌厉”二字可以形容得来,一脚根本不是什么武术中的倒踢紫金冠,分明就是搬山道人踢僵尸的魁星踢斗。
三人见狸子已死,过来扶起陈玉楼,陈玉楼被其中一位蒙面人搀扶起来,他让陈玉楼靠着自己。
坐立起身子的陈玉楼依然没有一丝力气,虚弱的借助蒙面人才不会再次瘫倒在地。
高个男子蹲下身揭开面罩,解释道:“你中了狸子尿的毒,再过一会你的手脚就能动了,这柄剑留作防身。”
将一柄箭插在地上,转身对伏在草丛里的人道:“二位何不出来一见。”
见此,张明月大大方方走出来张文远跟在身后。
四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她一身黑色劲装站在月色下,身形纤细而匀称,长长的黑发只一支玉簪束起。
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高贵而神秘,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盈盈秋水般的明眸,灿若星辰,动人心魄。
张明月揭开面罩,走至三人身边抱拳道:“好身手,那记倒踢紫金冠是搬山魁首才有的。”
“过奖。”高个男人站起身来,“姑娘半夜在此密林恐不是好事。”
张明月淡淡道:“迷了路,听到打斗声赶来。阁下可是搬山魁首,不妨明示。”
高个男子抱拳看着她,莫非是同道中人也是为了瓶山,用绿林的隐语道:“摘星需请魁星手,搬山不搬常胜山,烧的是龙凤如意香,饮的是五湖四海水,搬山,鹧鸪哨。”
鹧鸪哨指了指身边的二人:“这是我师妹花灵,师弟老洋人。”
“东北张家,张明月。”张明月颔首示意,指了指身后的人,“这是张文远。”
鹧鸪哨不由一惊:“原来是张家人,失敬。”
“哪里,搬山魁首果真名不虚传。”张明月轻笑一声。
鹧鸪哨开口作别:“妖物已除,后会有期,告辞。”
张明月回应:“后会有期。”
搬山的三人转身离开,花灵有些不放心的问:“师兄,把他留在那,不会出什么事吧?那个姐姐可真漂亮,说话也好听。”
“能遇到咱们是他走运,深更半夜在这种地方出没,也不是什么好人。”老洋人满不在乎,又问道,“师兄,东北张家不是.....”
花灵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他还不能动呢。万一要是出现什么野兽呢,那姐姐也是会武功的吧。”
鹧鸪哨突然开口:“那女子和他跟咱们应该是同路,身上一股土腥子味。”
老洋人问:“也是冲瓶山来的?”
鹧鸪哨说:“咱们只管做自己的事,其他的不必理会。”
见人走远,张明月看向躺在地上的男子。
她走过去扶起又给男子喂了一颗药,淡声道:“放心,是解毒的。半夜把你自己扔在这也不好,等你能走了再说。”
陈玉楼看着眼前这个相貌惊为天人的女子,透着一股不染尘埃的纯净,声音也极其勾人心魄,不免红了脸。
想他陈玉楼什么女人没见过,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是张家人,若是能有她相助,想来进瓶山取宝会更有胜算。
药效上来,陈玉楼能动了,起来抱拳说:“在下陈玉楼,多谢张姑娘施以援手。陈某感激,若是不介意,可随陈某人去攒馆休息。”
张明月瞧见张文远的欲言又止,想着有了个宿头好过荒山野岭,便答应下来。
“不必客气,我也没做什么。”她摆了摆手道,“这是张文远,嗯....我朋友。”
陈玉楼看着眼前的女子思索半天不禁有些好笑,越发有了想要拉拢的心思,“张姑娘的名字方才已经知晓,张兄,失敬。”
张文远回了句:“陈兄。”
随后,陈玉楼在地上找到耗子二姑的耳朵,又把狸子包起来。
他走在前面,脑中不断思索,如何才能拉拢二人。
张明月和张文远跟上陈玉楼的脚步。
卸岭魁首和搬山魁首,这一晚上真够热闹的。
不过要这狸子做什么?
江湖上“礼”字当先,陈玉楼身为常胜山的舵把子,自是不能失了身份,便也按绿林规矩,报切口道,“常胜山上有高楼,四方英雄到此来,龙凤如意结故交,五湖四海水滔滔卸岭。卸岭,陈玉楼。”
“张姑娘张兄可是为了瓶山而来?”
张明月沉思少时,正要开口却被张文远抢先:“陈兄,我家小姐对里面的财宝不感兴趣。”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身后人一眼,这是替她解释?
陈玉楼看人很准,这女子怕是单纯的很,不过她身边这个可不是。
他说:“张兄多虑了,单看张姑娘头上的簪子就价值不菲,想来瓶山里面的东西入不了眼。既然都是要进瓶山,何不与陈某合作?”
“墓里可能会有我要找人的线索。”张明月很是坦然,直言,“与陈兄合作倒也不错。”
张文远看着这个单纯的不能单纯的自家小姐简直无语凝噎,这陈玉楼明显是在套话,怎的还往里面钻。
陈玉楼心思微动 现在这样单纯的人少了,接着套话:“看来张姑娘要找的人不一般,可否告知要找什么人,陈某也好尽一份力。”
多个人多份力,她也不扭捏,坦诚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
话没说完就被张文远接过去:“陈兄,墓里有没有线索还不知道,下去看了才知。”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了,到了攒馆门口,正准备进去的时候陈玉楼突然停了下来。
他现下这一身狼狈,怎么看都像是吃了苦头的,陈玉楼面露难色。
二人只好跟着停下来,张明月显然是不明白,却也没多问,只当是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