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们以后会见面吗，还是一辈子在电话里交流呢？”季如恩曾这样问他，在二人断绝联系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那天他仿佛格外多愁善感，又好像刚生过一场大病，语气虚弱的像一片单薄朦胧的雾，轻飘飘地缭绕在她的耳畔。

“总会见面的。”电话先生说，“在我们都变得更好之后。”

“那就定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吧！”话语没经大脑思考，就一股脑涌上舌尖，季如恩急急说完，握紧手机的右手掌心一片冷汗，直到从窗玻璃上看到自己，她才察觉自己早已涨红了脸。

电话那头回应她的是一阵短暂的沉寂，半晌，电话先生低声回应：“好。”

心里好像点燃了一飞冲天的烟花，季如恩开心得从床上弹起来，又重重躺倒在被子里，她把大脑埋进枕头：“等见面的时候，再比一比谁的进步更大吧。”

“我会加油的。”电话先生笑了，澄澈清亮的嗓音仿佛一串摇铃叮咚叮咚地响，“能遇见你很开心，谢谢你。”

那天的对话就此结束，短暂得像一场飘渺虚幻的美梦，只有他最后的笑声始终柔柔地印在季如恩的心头。

当时的季如恩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季如恩说着叹了口气，攥紧衣角，“他的那番话是在向我告别。虽然语气和往常一样，却听得出来是在故作轻松。说不定那时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了。”

无论是荒唐的开端，还是措不及防的告别，电话先生的行踪都游离于她的认知之外，就连二人看似亲密的相处也始终隔了一层朦胧的雾，叫她看不清真相。

想到这里，季如恩不免感到挫败和愤懑，不悦之色自眉宇间缓缓生长出来，拉垂了嘴角。

“你不觉得奇怪吗？”卞星河听罢，仿佛有些苦恼地按揉着太阳穴，视线依旧落在她身上，“你一直关注他的不告而别，却忽略了一个同样重要的点——你们的相识。”他说话时双眼如猫般警觉地眨动，微微上扬的语调弥散在密闭的空气里，季如恩敏感的捕捉到其中的不同。

“顾梦为戏耍他，随意报了一个电话号码，男生信以为真地打过来，却发现对面是个陌生女孩。”他眨了眨眼睛，和缓清越的嗓音给予季如恩足够的耐心安静听下去，“这或许还能解释得通，但第二次通话难免令人起疑。想想看，既然他曾经给你打过电话，再次输入相同号码时，手机上一定会有历史通话记录。也就是说，他知道那通电话会拨给你，而不是顾梦。”

这话像一把钥匙，将季如恩心头的某些东西陡然打开。

季如恩半张着嘴，涌入舌尖的话语却都稀释在半空中，只有潮水般翻涌的思绪仍猛烈冲撞着大脑。

“既然顾梦这个人不存在，而他的通话目标就是你本人，那为什么不做一个更大胆的猜想呢？”

“你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想给我打电话，顾梦只不过是个幌子？”沉默半晌后，季如恩鬼使神差地问。

卞星河只是漫不经心地弯腰捡起之前掉落的笔，笔顺手转动时，在半空中划出一个不规则的圆。

“根据你的讲述来看，你在他心里一定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为什么要绕一大个圈子拜托母亲，而不是亲自告别呢？在我看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沉下声调，把季如恩的一颗心生生提起，“年龄相仿、性格内向、生活在较为孤独封闭的环境里，可能生病了，季如恩同学，你有没有把电话号码告诉过这样的陌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