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和电话先生相识，是季如恩迄今为止遇到的最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是某个周日的上午七点整，她被一通电话吵醒，来电号码归属地显示为淮城本地。

季如恩被扰了清梦，气得浑身发抖，滑动接听按键时用力得好像要把屏幕戳破。

电话那头的人显得比她更为急切，不等季如恩扯开嗓子抱怨，他就劈头盖脸的说：“顾梦，你好！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向你道谢。昨天如果不是你帮我解释，大家一定会认为我是那个盗走班费的小偷。你是个很好的女孩，谢谢你！”他说的没有丝毫的停顿。

男生的音色称不上动听，却格外清澈，哪怕是如此木讷仓促的语气，他念出来也是温温软软的，像一条羞怯的、安静的溪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并没有挂断电话，季如恩仿佛能想象出少年握着手机紧张地等待女孩回话的模样。她的怒意被这个突兀的停顿猛地摁灭，声音里带着刚睡醒时含糊不清的沙哑：“所以你就选择这时候来道谢，周末的早上七点？”

男生居然没听出她不是所谓的“顾梦”，只是察觉了她语气不善，慢吞吞地回答：“对不起。你说过每个周末都会六点钟起床背单词，我以为……”男生说得小心翼翼，季如恩暗自笑他的木讷和笨拙，当然，还有几分可爱了。

季如恩一般是不会主动开口交谈的，但此时突然燃起了兴致，忍着笑逗他：“你就没发现自己打错电话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被黑洞吞噬，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就在季如恩觉得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的时候，男生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不是顾梦呀？”

季如恩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躺在床上，反问他：“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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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他妈妈给你打过电话之后，你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吗？”眼前年纪轻轻的心理咨询师用左手撑起腮帮子，尾音微微上扬，带了点儿疑问的语气。他不带一丝褶皱的白衬衣上别了一块儿铭牌，上面剑眉星目的青年笑得爽朗，旁边则印着他的名字——卞星河。

回忆被骤然打破，季如恩匆忙低下头，稳下心神，回答：“嗯，在那之后我尝试拨过那个号码很多次，但无一例外都是关机。”

“所以他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咯。”卞星河的语调亲近却不显得轻挑，弯弯的眉眼与含笑的语气词无形间把二人的距离陡然拉近。

季如恩在这个问题上停顿半晌，末了用不甚确定的语气回答：“只是朋友。”

“普通朋友的关系需要思考这么久吗？”直到这会儿，卞星河才饶有兴致地抬起头，一双剑眉微微上挑，清秀的脸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

“有时候我也会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感到困惑。”季如恩顿了顿，试图更确切地表述二人的关系，“可不管怎样，他对我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他改变了我的人生。”

卞星河长长地“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眯起双眼打量对面的女孩。

季如恩向来不习惯他人的注视，只觉得这针扎般的视线叫她坐立不安。

“也正因如此，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不告而别——不，是绝不能接受。明明他告诉过我，我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啊。”女孩有些气恼，眉头紧锁。

卞星河保持着油画般温柔却刻板的微笑，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继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