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予挤出最后一点笑意将谢烟雨送出忆源轩的大门。
浅予小姐慢走,东西过几日便可送回府上。
谢烟雨有劳
谢烟雨后会有期
少女眉眼弯弯真诚地朝她笑了笑。
浅予……
她一点也不想后会有期。
夕只茗露看到她们家小姐出来,连忙赶了上去,似乎是真的等着急了。
夕只小姐你怎去了这么久?
夕只你若再不出来,茗露便要硬闯了。
谢烟雨唔,同他们掌柜商量了下价钱,争执了好半天都不肯售卖,便耽搁了。
还未走远的浅予:“……”
三人上了马车,缓缓往前行驶。
七月,蔚蓝的天空,悬着火球般的太阳,云彩受不住酷热,悄悄地躲得无影无踪,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谢烟雨半抬着眼皮,撑着头,轻轻掀起一点车窗上的纱帘,百无聊赖地看着右边的窗外。
并排的店铺渐行渐远,人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人语声车还未到,声音倒先进了耳里。
老鸨的吆喝声近了才听得真切,她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皮慢慢抬起,懒懒地看了眼——惊鸿苑。
这一抬头,便不经意间看到一个女子侧坐在窗边,若不是谢烟雨角度刚好,还真不容易发现。
即便匆匆一眼,谢烟雨也记住了,那女子身着淡粉色华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线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脸上却是与五官不相符的浓妆艳抹,倒显出几分俗气来,一看便知是惊鸿苑的妓女。谢烟雨心想,倘若她洗了那厚重的粉黛应当也是个面容清秀的美人吧。
红粉青楼即便在白日里也是极其热闹,马车无事发生地驶过了这烟花之地,不久便拐进了一个巷口,很快就到了茗露口中的幼苗铺子。
车未停好,有人便飞了出去。
……
傍晚时分,太阳在远处西山梁上一晃悠,沉不去了,天边的几朵白云散开了,变成斑斓的晚霞,
马车在谢府门前缓缓停下,夕只扶着她家主子下了马车,主仆三人一前一后进家门,门边的守卫似是没见到来人一般,矗立着像棵树。
大夫人(宋婷)愔愔
谢烟雨……
愔愔是谢烟雨的小字,是她出生时母亲给她取的,这除了她兄长和父亲、母族的人,以及顾思晚以外无人知晓,至于宋婷,有次父亲喊她时,无意被她撞见,为了显得亲近,她便也跟着这么喊了,当时宋婷还似开玩笑似嗔怪道,
大夫人(宋婷)烟雨原来有小字,三弟为何不早说,这莫不是把我们当外人吗?
其实他们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在谢烟雨母亲走后,他们便不愿在旁人面前提及罢了。
而她这话不过是想谢溪年留下堂堂谢将军在战场叱姹风云,在家院中却将亲人当外人的口风。
当时的谢溪年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年幼的谢烟雨拉到自己身旁,淡淡道,
谢溪年大嫂此言何处,愔愔的小字刚出生时便在信中提过,愔愔长年不在家,大嫂莫不是忘了?
听了这话,宋婷微微抿起一点唇瓣,她有些心虚,随后又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来,
大夫人(宋婷)怎么会?三弟这是说的哪里话,刚刚只是一时半刻没想起来。
随即她便立刻转了话题,
大夫人(宋婷)咱们愔愔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定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当时的谢溪年不置可否。
谢烟雨现在想,当时的宋婷只是惹不起谢溪年,当然现在也是,毕竟年少就随父从军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一直是圣上身边的红人,或许还有些许巴结才说了这番话,如今她却真长成了她口中人人都称赞的“大美人”,与她那栽培多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儿胜过百倍,她宋婷心里作何感想?
思及此,她的眼角闪过一丝快意,刚刚脸上不明显的冷意满满退去。
她转身,便看到一个优雅端庄的女人款款朝她走来,虽上了年纪却无一根银发,眼角的细纹却将她暴露无遗。
等她走近,她才缓缓行了个礼,
谢烟雨大姑母
宋婷得体地朝她温和的笑了笑,又朝旁边的贴身婢女抬了抬手,谢烟雨才看见一旁的秀梅手里拿了个托盘,上面赫然是件茈藐色的衣裙,却因折叠而看不出款式。
不得不说,宋婷这当家主母做的真是滴水不漏,这看似普通的衣服,茈藐色的衣裙虽不是那些深紫色一般俗气,但紫色本身就显老成,谢烟雨再好看又如何,到时不就只有她的女儿最显出众?
当然,她本就不将那妾生的女儿放在眼里,毕竟从出生开始,那小杂种便注定低人一等,只不过她那不要脸的娘给她争了个高门贵府,一时风光罢了。
但谢烟雨不同,她自出生起,便是受民爱戴的大将军的幺女,样貌出众,她若无事,她的禾禾怎能出头?
她若不是儿时不在在本家,她何至于等到现在,如今,谢烟雨什么都懂,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步步为营。
这么想着,一个清甜的声音打断了她,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声音中夹杂着隐隐笑意,再细听便了无踪迹了,似乎只是她的幻觉,
谢烟雨大姑母,这是……?
宋婷神志回笼,她维持着脸上的笑意道,
大夫人(宋婷)这是明日宴会上姑母给你准备的衣裙,三弟不在家,大姑母定是要多照拂着你的
会了意,谢烟雨看了眼夕只,夕只便上前接过了托盘。
言下之意就是等年关父亲回京还得夸夸你这显老气的衣裳?
虽是这么想,谢烟雨面上却不显那心底的嘲讽之意。
谢烟雨谢大姑母,烟雨定不负姑母这番美意。
“烟雨”二字让宋婷愣了愣,随后便自然地觉得兴许她只是随口自称,并无别的意思,她不是一直都很听话,还是在掌控之中的,让她穿这衣服不也照样穿么?想到这里,她刚刚猛地吊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然后她又悄无声息地多叮嘱了几句。
大夫人(宋婷)宴上皆是些达官显贵,以及皇族子嗣们,你切莫冲撞了,少说少做便好。
谢烟雨心里送了她个大白眼:想我穿这件衣服万众瞩目,又想我做个无人问津的透明人,你的思想能统一些吗?
最后她只是轻轻应答了句,
谢烟雨谨遵姑母教诲。
宋婷欣慰地扶起她,
大夫人(宋婷)今日怎又出门了,昨日听你姐姐说你夜里才回来,这是做什么去了。
两张嘴巴都快编出一本书了,做什么你心里没戏演吗?
谢烟雨之前的书案桌角把胫划破了,我想着寻个新的,昨日便去了城南,恰巧便瞧到了初将军回京,人流混杂,铺子里的老板都去瞧那架势,就耽搁了好一会,回来时便晚了些,也为寻着好的书案,想着今日再去一次城北,这不就给寻着了。
似是没听到她“倾慕初将军已久”的戏码有些许失落,即使听到真相,谢烟雨也不指望她会去澄清什么,她们巴不得她的恶名远扬。
大夫人(宋婷)以后这些交给下人去做便好了。
谢烟雨这些还是自己亲力亲为用的才惯,大姑母你说不是?
不知这话暗讽了什么,宋婷只觉有些不舒服。
大夫人(宋婷)那愔愔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便是庆功宴了。
谢烟雨大姑母也早些休息,烟雨先行告退。
说完便带着茗露和夕只往西院去了。
谢烟雨走后,宋婷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加深的些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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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y:前面补了一些场景插画,一开始没找到街巷的,差点就要放张清明上河图给你们脑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