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封小肖叫完人，就迅速躲到了柜台后，留陆姨跟秦晏说话。

陆元笑道：“孩子不懂事，让您见怪了。”说罢，望了一眼柜台后冒出来的毛茸茸小脑袋。

封小肖那张只露出高翘双马尾和一双琥珀色大眼睛的小半张脸上，好奇的观察着陌生人。

每次在“陆氏古董行”或者说，走进风之凛商店街的封小肖，都是这幅乖兔兔模样，显得不谙世事又胆小，所以越发显得年纪小。

怎么看，都像是刚刚进高中的样子。

秦晏礼貌的微微低头，算是和陆元打过招呼，便再也没往店里看。

两人声音不大，但是封小肖一直翘着耳朵认真听，陆元和秦晏的交流总是华语和R语相互交错，好像是最近风之凛商店街的一些改动问题，提前告知商家。

封小肖对二人的聊天内容毫无兴趣，只是觉得对方身形好。

坐在柜台后的脑袋微微侧着，古董行的架子正好挡住了秦晏戴眼镜的上半张脸。

男人下颌收的又快又凌厉，嘴唇很薄，修长白净的脖颈说话时，喉结会轻微浮动。

“可惜了这迷人的下颌线～”

封小肖啧嘴，她又悄咪咪伸出手，远远从脚开始丈量对方的头身高度，然后“呵”了一声。

真是少见，在R国也少见的长腿，上身下身的比例极好。

虽然穿着真的是让人不敢恭维，显得太老气横秋，但对方的存在，似乎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封小肖一边皱着鼻子，一边暗自想着。

二人聊了一会儿，陆元又从店里取出印章，将文件签完后拿回，秦晏就又慢慢走向下一家店铺。

“谁啊？”小肖好奇。

陆元叹道：“森川先生，最近才从秀之源调职到商店街这里。”

封小肖纳闷：“那刚刚陆姨跟他讲华语？”

陆元将手里的文件收纳到柜子里，拍着封小肖的脑袋道：“人家早年在华国，待过十多年呢……怎么好奇这个？还吃不吃饭？”

封小肖立刻跳出柜台，挽着陆元的胳膊：“今天陆姨要带我吃什么？不要拉面！”

陆元笑了，狭长的眼角又出了几道笑纹：“中华料理怎么样？毕竟今天成交的可是大单子！”

“陆姨万岁！”封小肖跳着欢呼。

陆元将店门简单锁上，翻过休息的牌子，就带着封小肖朝商店街最尽头的“中华料理”走去。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都是R语，宛若任何一对在R国的本地母女。

陆元早年刚来R国，就在商店街做事，也是承了上任店主的照顾。

老头子是R国人，无儿无女，而陆元做事认真努力，一直将孤身老人当做亲长赡养照顾。

老人在临逝前，彻底办妥手续，将陆元作为养女，陆元也一直以谷川杏子的名讳在R国定居生活下来。

为了不枉费谷川老爷子的照顾，她一直秉承着认真努力又负责的做事态度，将店铺在经济浪潮中硬生生撑下来。

同样，她只有和同样来自华国的封小肖在一起时，她才是陆元。

陆元对于古董行最大的改变，应该就是将原来的“古川古董”改成了如今的“陆氏古董行”，算是纪念她付出和逝去的青春吧。

而封小肖被陆元以谷川杏子的身份收养，也早早入了籍，如今在大学里的点名册上，她也不再是和极亲的陆姨在一起的封小肖，而是谷川奈奈子。

余光望着走远的两人身影，秦晏侧头，一时晃神的没有听清杂货店奥野大爷的话。

她不认识他，可是他却是从昨天露台上的第一面，就认出了她。

那时的她，还不叫奈奈子，他记得她叫封小肖。

十三年前，那个在那个商界政要聚会时，偷偷躲在桌子底下闹的别扭小姑娘。

那天她穿一件白色带花边的泡泡袖小裙子，一双红色的小皮鞋，有点夹脚，于是索性坐在桌子底下。

那时的秦晏，也不是如今叫森川望的森川家族继承人，那时，他不过是个从华国刚刚捡回的私生子罢了。

在衣锦华服，个个昂着头高傲的人群中，这个刚刚20岁的男人，带着一股子野性不羁的叛逆和生猛，与环境格格不入。

他不通日语，端着冷餐会上的骨瓷盘子，虽然穿着定制西装，但是没有任何举止姿态可言。

他拒绝亲生父亲给他的新名字，他觉得自己还是叫秦晏，那是母亲给他取的。

翘着二郎腿的年轻男人，无意识踢到了餐桌下躲藏的小姑娘。

封小肖一声呼痛，他才穆然意识到，桌下有人。

掀开长长的白色桌布，就看到小姑娘噘着嘴，正将头上的手工绢花扯下，一双眼睛大大圆圆，像是上好的琥珀。

“对不起。”

年轻的他手足无措，直接说了最熟悉的华语。

没想到封小肖也回了标准的华语：“没关系。”但是很不开心的瞪了眼前男人一眼，一副小公主生气的样子。

秦晏蹲下身，伸出手：“干嘛躲着？里面不闷么？”

封小肖皱眉，“我不喜欢外面！我又不认识他们。”

“谁带你来的？”秦晏索性也钻进桌子底下，人高马大的他，得曲着颈子才不至于撞了头。

“我妈妈，但是她要带我回国了……”封小肖诉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词汇。

“听说爸爸在外面有了情妇，妈妈说要离婚。他们都不想要我，所以我，是个没人爱的小孩子。”封小肖说着，小脸皱了起来。

秦晏笑了，和小姑娘握手：“我也是，你叫什么名字？”

“封小肖，我不喜欢奈奈子这个名字，我是华国人。”小姑娘软呼呼的脸上带着一丝较真的软萌。

奶凶奶凶的。

秦晏记得后来，他帮她取来很多吃的。

一整场宴会，两个人都坐在远远的桌子底下，小姑娘问他：“男人都是骗子么？我妈妈一直说男人都是骗子！一定会变心的。”

秦晏笑了，笑的如此少年俊朗和英气，薄唇微挑笃定道：“我不是！”他好看的眉毛扬了扬，“跟那些伪君子不一样。”

六岁的封小肖看着他的笑，沾着奶油的小软手，就摸在他脸上，“你长得，可真好看！小肖喜欢。”

之后，秦晏再没在任何场合下，见到那个曾经和自己在桌子底下，聊天的漂亮小姑娘。

后来听说封氏破产了，封泉的妻子很早就带着女儿回了华国，然后音讯杳无……

秦晏以为，他这辈子，应该再也遇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