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日出东方,空气里混着泥土的味道,清新又干净,合着清脆的鸟叫声昭示一天的开始。昨日下过大雨,细小的水流顺着渠道引入农田,灌溉庄稼。地上有些许泥泞,路两边并没有多少摊贩出来做生意,偶尔有两声吆喝声。
张玧诚轻抚洛清晚深棕色的长发,指节刮着那人的脸庞,欣赏般的看着心上人熟睡的模样。早晨睁开眼就看到这样纯净的睡颜,怪不得会有君王不早朝的说法。与喜欢的人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真真是美好的事。
张玧诚轻轻一笑,眼神温柔,他蹭到洛清晚跟前,轻轻抵上对方的额头,把人往怀里拖了几分。
“嗯……”洛清晚微微皱眉,发出细小的呻吟。眼皮动了动,跟着缓缓睁开。
褐色的双眸因着刚醒来还带着涣散,但触及到近距离的深棕色眸子时,洛清晚呆愣片刻,在看清对面人后脸一下红个彻底。
这这这,大清早的,阿诚离他...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将心上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张玧诚越发觉得这人可爱,耍赖般的把人扣在怀里,几乎鼻子顶着鼻子。
“醒了?”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慵懒,能诱惑人心。
“...嗯,嗯。”洛清晚想点头,又怕无意中蹭到张玧诚,只能僵着不动。
“昨晚...睡得好吗?”
“挺...挺好。”
“我也睡得挺好。”
“你...太近了,放开点。”洛清晚眨眨眼,推了推张玧诚的胸膛。
“怎么,我当了一晚上抱枕,刚睁眼就不认账了?”张玧诚挑着眉,好似在诉苦。
“不...不是,就是太近了。”洛清晚不好意思的说。
“抱着睡了一晚,这算什么。”说着张玧诚更是贴近洛清晚,说话间嘴唇无意的轻碰着对方的淡粉色唇瓣,“再说...亲都亲过了,有什么不好意思。”
“你!”
张玧诚得逞的笑了起来,拍了拍洛清晚的背:“不逗你了,起身吧。”
看着张玧诚放开自己,哼着小曲拿着盆出门去打热水,洛清晚捧着发烫的脸颊,按了按咚咚跳个不停的心口,泛起一个甜蜜的微笑。
两人起身洗漱梳发,洛清晚将那枚银簪仔细的别在发间,留下银制的秋海棠于发髻旁作为装饰。张玧诚看着心上人一系列的动作,终于理解父王给爹爹梳发时为何总是一脸陶醉,果真是赏心悦目的画面。
早饭没在客栈用,张玧诚结好账,心血来潮拉着洛清晚到了外面的早市,有一些小吃摊前坐着几个人,时不时有香味飘出。两人在一个摊位上吃了东西,又买了些点心随身带着,最后才走到马棚旁去牵马。
红骝马正吃着粮草,看到张玧诚过来亲热的打着哼哧,垂着马头对主人撒娇。张玧诚拍拍马头,解开缰绳把马牵了出来。
“你这马真通人性。”洛清晚轻声说着,看着一人一马好像在打闹,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是匹好马,近看更是良驹。
“我父亲给我挑的,错不了。”张玧诚抓了把草料送到马嘴边,顺着马的鬃毛。红骝马是他父王的战马之一,虽不及那匹黑色骏马同父王征战沙场数次,可在其他战马里却是佼佼者。
“你父亲还懂马?”洛清晚意外的说。
张玧诚一愣,眼神复杂起来。洛清晚知道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咬着唇把注意力集中到红骝马身上。
“清晚,我……”
“没关系,我不问了。”洛清晚笑了笑,看着马犹豫的伸出手,“我...我能不能摸摸它?”
“嗯。”张玧诚顺着马毛点点头,“它比玄墨性子温和,可以摸。”
洛清晚看着红骝马踌躇片刻,谨慎的将手掌贴近马的脖子,红骝马仿佛感受到陌生人的靠近,打着鸣往后退,吓了洛清晚一跳。
“吁,吁。”张玧诚抓紧缰绳,安抚着轻拍马头,“别叫,别怕,不是坏人。”
“这是我媳妇,以后也是你主子,可别吓唬他。”
红骝马似乎听懂了张玧诚的话,逐渐安静下来,甚至主动把头凑了过来让洛清晚摸。洛清晚害羞的瞪了张玧诚一眼,轻轻摸着鬃毛。
“它真听话。”看着乖顺的马,洛清晚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他从没近距离的接触过马匹,更别说这么好的马。
“为什么我之前骑它,它不凶我?怎么刚才就发脾气了?”
“之前是提前跟它打过招呼,这家伙,温顺是温顺,也是有性子的。”张玧诚顺着马背解释。
“跟它打招呼?你都跟它说什么?”
“我跟它说,我觉得洛清晚好看,想套近乎,不让它把你摔下来。”
“你!没个正经!”
“不信?不信你问它。”张玧诚指着爱马,红骝马配合着主人哼哧一声,像极了在回应刚才的对话。
“胡说八道,你对每个骑你马的人都这么说吗?”洛清晚问。
“怎么可能。”张玧诚整理着马鞍,又将东西固定好,“别说它不同意,别人想骑我也不肯。”
“你是除了我,第一个骑上它的人。”
洛清晚有点震惊,看到张玧诚认真的眼神时觉得对方不像是在说谎。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看着张玧诚的双眼失了神。
“清晚,这马驯服给我后,只有你我骑过他,懂了吗?”他的马背,只会给心爱的人坐,他的前面也只会留给心爱的人。
“就知道唬我。”洛清晚见张玧诚还想说什么,赶紧把话题岔开,“回去的时候,又要辛苦你了,驮着两个人呢。”
红骝马叫了一声,那样子有点不屑,好似在说两个人算什么,再挂一个它也照样奔跑如风。
张玧诚张张嘴,适时的把话咽了回去。不急,不急的,现下得找个机会把自己的身份慢慢的告诉洛清晚,希望这人到时候别生气才好。
检查过东西不少,两人上了马背,出了县城后才在大路上赶路。一路飞驰,偶尔说上两句话,中途又休息一会儿,看到边境镇门时洛清晚突然觉得回来的路要比去时短了不少,没觉得怎么花时间却已经到了,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不知道约阿诚到家里吃午饭算不算得上唐突。
想着想着,自家大门逐渐出现在视线中,洛清晚眨眨眼,下意识的抓住张玧诚的手。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就...就这样到门口了?
“怎么了?”感到这人抓着自己,张玧诚歪过头。
“我...我……”洛清晚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有事?”
“我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
“哎?少爷?”一声呼唤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张玧诚郁闷的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洛清晚的小厮小唐。
“小唐?你怎么……”洛清晚也赶紧转过头,发现小唐一头汗。
“小爷你可算回来了。”小唐气喘吁吁的说。
“怎么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少爷,你不知道,出事了。”小唐顺了口气,叫着说。
“出事?出什么事了?”洛清晚同张玧诚对视一眼,催促着小唐继续说。
“刚刚,老爷和高大人在喝茶,有消息传来,说小柊他爹在边境线上出了事,被邻国的驻军压住了,高大人已经赶去。”
“什么?!”洛清晚倒吸一口凉气,“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只说被邻国扣押,还受了伤,老爷去驿站请使者了,让我去找林少爷到那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洛清晚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张玧诚安慰的拍了拍心上人,对小唐说:
“你先去找林公子,我跟你家少爷去边境线那看看情况。”
“可那里……”
“我有办法。”
“哎,那少爷,我先去了。小唐没发现自家少爷和阿诚的亲密举动,一溜烟朝林月沐的医馆方向跑去。
“阿诚,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
“我知道,清晚,咱们走。”张玧诚拥住洛清晚,调转马头朝驻军边境赶去。
边境驻军这时已经进入到戒备状态,除了要员能够进入,百姓一律被拦在外面,张玧诚因着频繁出入营地与士兵相熟,被放行允许进入,洛清晚自然借光一并跟了进去。两人下马快步跑到边境线,只见一排排士兵压在线上严守以待,手都握在佩刀柄,眼里全都是怒火,若不是将领在前面挡着,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冲上去了。
洛清晚顺着士兵阵队一路向前,便同张玧诚看见了在与对方交涉的将领和高大人,而小柊和母亲抱在一起,早就哭成了泪人。
洛清晚大概能猜出母子俩应该是高大人带来的,若是交涉不成,恐怕这就是最后一面了。他挤到前面,搂住了抽泣不止的小柊母亲,顺便把小柊一并搂在怀里。而张玧诚则不动声色的藏于后方,表情严肃的观察着邻国的一举一动。
“清晚哥哥。”小柊哽咽的抱住洛清晚,不忍的看向对面,“我爹...我爹他……”
“小柊别哭,你是男子汉,这个时候得保护你娘。”洛清晚擦着孩子的眼泪,也看向对面的邻国。
这一看,洛清晚心揪到一起,小柊父亲被捆了起来,按在地上跪着,头跟身上都受了伤,一看就是被用刑拷打过。手不由得攥起,这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还用上刑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小柊母亲哭喊着,眼泪全都落在地上。
她断断续续说着前因后果。原来前两天,小柊母亲查出有了身孕,一家都挺高兴,小柊父亲琢磨着给妻子弄点好东西补身,但镇上的东西翻来覆去就那些,妻子早期反应大,整日整日的吐,眼看着瘦了下去,小柊父亲这才打起边境线上这条灰色地带上的好东西。
其实在边境线上踩雷的大有人在,漠北有,邻国也有,都是从些小路来到这,偷摸采些东西就回去。小柊父亲是跟着几个来惯的采摘人到了这里,许是第一次过于紧张,又许是小柊父亲运气不好,在采了几样珍贵的食材后刚想走,不巧碰到邻国驻军巡视,那几个采摘人当即就跑得没了影,小柊父亲迟疑了片刻,这才被邻国驻军发现,逮了个正着。
要说逮到也没什么,小柊父亲护着食材不上邻国驻军查,一个不小心打到对方将领的脸,这才导致对方火冒三丈,直接把人压到边境线上,当着漠北驻军的面动了刑。漠北将领一看势头不对,立刻找人出去传话,该找谁来找谁来,先稳住对方和自己的部队再说,可习武之人哪有文骚墨客能说会道,两句话下来倒吵了起来,对方更加恼火,二话不说就要动国法定小柊父亲盗窃之罪,就要就地正法,好在高大人及时赶到,暂时稳住了对方,然而也只是暂时,邻国将领压根不在乎一个漠北百姓,而且他也相信,漠北不可能为了个无名小辈而大动干戈。
洛清晚听明白了经过,扶着小柊母亲坐到地上。
“大嫂,不怪你的。”
“怎么不怪我,要不是我...他爹也不会...也不会……”孕期本就情绪起伏大,小柊母亲看着丈夫流血的样子更是伤心欲绝。
“大嫂,保重身体,你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要不是他,他爹也不会……”
“清晚啊,小柊和他娘你帮着照顾照顾。”高大人对洛清晚说,继续想办法和对方周旋。
“高大人放心,我会的。”洛清晚点点头。
后面的张玧诚已经掌握了来龙去脉,他冷冷一挑嘴角,抬头看到高空中盘旋的褐色身影,随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队伍,身姿轻盈的蛰伏而去。
是时候...该出手了!
“将领,都是些小摩擦,咱们没必要闹得不愉快。”高大人打着哈哈说。
“小摩擦,你们漠北叫这个小摩擦?”将领指着自己受伤的脸吼着,“漠北不愧是大国啊,百姓都敢跟驻军动手!”
“都说了是误会,误会解开了不就行了?”
“误会?哼,偷盗我国东西,袭击我国驻军,这是误会?”
“呵呵,这事以前也有过,贵国的百姓不也时常来我们这边溜达吗?”
“您的意思是说礼尚往来了?那前段时间贵国射杀我国一个百姓又怎么说!”
将领一提这事,激得邻国驻军纷纷上前一步,而漠北士兵也剑拔弩张,全都将佩刀抽出一截。漠北将领赶紧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也是被气到不行。
邻国说的那个老百姓也是在灰色地带的采摘者,性质和小柊父亲完全不同,他是被漠北驻军逮个正着,警告不成用匕首捅死一名漠北士兵后将领才下令搭箭射杀,后来的使者交涉中也没有任何疑问,邻国居然还敢拿出来说事,为了这个已经找漠北不少麻烦,这次估计也差不多!
“将领真会开玩笑,我国的百姓胆子再大,也不会用刀子捅人吧?”高大人捋着胡子说。
“你!”
“都说是误会,您先把人放回来,咱们再好好谈。”
“放回去?休想!按照我国国律,这种偷窃加弑杀士兵就是死罪!”
说着,邻国将领就要挥刀,小柊母亲一看这情形当即晕了过去,洛清晚赶紧抱住人,急得团团转,高大人厉声高呵止住对方将领的动作,而两方士兵都抽出佩刀,一下子明晃晃的刀发出寒光,摄人心弦。此时两国的使者都赶来,林月沐也随之而来,他先给小柊母亲把了脉,说没大碍只是急火攻心,但不能再伤神,否则会动了胎气。
两方使者又开始交谈,谈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而对方的使者明显是在将事态严重化,仗着人在自己国这边可劲儿煽风点火,看准了漠北不会一举冲过边防线。
邻国将领更是有了底气,再次举起佩刀,小柊父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对着对面的儿子交代最后的话:
“小柊!你得替爹照顾你娘和未来的弟弟妹妹!”
“爹!”孩子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若不是洛清晚拦着,这时估计已经冲了过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漠北能执行国法,我们也是有规矩的!”
说完,将领挥刀就要劈下,小柊父亲紧紧闭上眼睛,而洛清晚也及时捂住小柊的双眼。转瞬即逝间,一声声沙哑的叫声从高空中传来,霎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众人都不自主的抬头去看,只见空中展翅翱翔着一个褐色身影,羽翼饱满,鸟喙尖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带着凶狠盯着下方的邻国将领。
洛清晚眯起眼睛,一下子认出那是阿诚养的猎隼。难道是......洛清晚一惊,四处张望,没有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这一边,玄眉如一道闪电俯冲而下,投下的阴影自带震慑效果,让邻国将领直接愣住,反应过来时玄眉已到了眼前,那硕大的双翼和尖锐的双爪不停的扑腾和抓挠,没多一会儿就让邻国的将领和士兵乱作一团。
“这是什么!”将领胡乱驱赶,被玄眉搞得根本看不清,双手一下子松开压制的小柊父亲。
在玄眉造成混乱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对面飞速传来,红骝马腾空而起,眨眼的功夫冲到跟前,在对方没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一双手从马侧方身下,捞起小柊父亲将其趴伏于马背上,玄眉再次腾空而起,不再同这群人周旋。邻国将领这才喘口气,随着马蹄声看去。
只一眼,邻国将领就倒吸一口气,不远处的红骝马的侧身上贴着一个人,单脚踩着马镫,另一脚悬空,那姿势看着奇怪,只有会骑术的人才知道,维持这个姿势骑马救人是需要极大的力量,要求骑马者基本功扎实,还得全身肌肉处于警戒状态,随时准备爆发,不然别说救人,自己都有可能从马上坠落。可那人却稳稳的贴在马身上,似乎并没花多大力气。
邻国将领顾不上感叹,人被救走他心气不顺,一把躲过副将手中的弓箭冲着红骝马就射出一只羽箭。而那人背后仿佛长了眼睛,悬空的脚一扫,直接将那只羽箭踢飞。
邻国将领气急败坏,当场示意所有人拉弓搭箭,并冲着对方喊:“再不停下,乱箭射死!”
马侧方那人单脚一点马背,身体跟着翻转而下,轻飘飘的落于地上,整个动作干净利索,显示出强大的功底。
那人看着自己的爱马将小柊父亲成功送入漠北国境线,背影一动,好似松了口气。跟着他缓缓转过身,一双深棕色的双眸从容的与邻国将领对视。
邻国将领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英俊潇洒,仪表堂堂,脸上表情平静,却也冷的可以。那人身形修长,只是简单的负手而立,却有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场,令人心颤,冷不丁想向后退,仿佛是乾元的压制。
将领仔细辨别着,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心中不仅纳闷,这人是谁?看样就是个中庸,为何会有如此不容侵犯的气场?
张玧诚气定心闲的站着,目光扫视对面的士兵,惊得他们面面相耽。这边高大人发现是张玧诚,急得直跳脚。
“公子,你怎么...这要是……”
“高大人莫慌,我自有分寸。”张玧诚撇了一眼红骝马,“林大哥,麻烦看一下小柊父亲有事无事。”
林月沐同几个士兵将小柊父亲扶下马,简单检查后对张玧诚喊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就开始包扎伤口。
张玧诚点点头,继续盯着对面。漠北将领不明白为何高大人会紧张,阿诚虽是朝都派来的,至于这样吗?不过...阿诚身手不凡啊,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公子啊,你快回来。”高大人擦着额头的喊。
“不急。”张玧诚淡淡的说,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之前只是听说边境矛盾多,这一看,岂止是多,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你说什么?!”邻国将领喊着。
“不是吗?漠北百姓说杀就杀,草菅人命,当我漠北的人不是人?”
“哼,你们漠北对我们的百姓不也这样?”
“将领说的那件事,我看过公文,是贵国人先捅死我们的士兵,触犯漠北国律理应处决。”
“敢问将领,我们百姓犯了何罪?”
“何罪?你耳聋了?他盗窃我国珍贵食材,伤害驻军,你说什么罪!”
“我当是什么。”张玧诚嘲笑的一勾嘴角,扬扬下巴示意小柊父亲的背笼,“两国使者都在,将领现在就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将领不屑的拿起背笼,里面的东西掉出来后却有点傻眼,那些...全都是漠北的特产,一点本国的东西都没有!
“看清了吗?所谓盗窃,盗的也是我漠北的东西,这罪名压根不存在。还有……”
“伤害驻军?将领神定自若,可不像受伤要死的样子,这弑杀又从何说起?”
一句话说得邻国将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惹得漠北这边发出低低的笑声。漠北将领轻咳一声,让手下保持严肃,这还对峙呢,别过分了。
“你强词夺理!”邻国将领不顾使者的拉扯,脸红脖子粗的吼着。
“强词夺理?我看这话得还给将领。”张玧诚哼了一声,“这本就是灰色地带,不属于贵国,也不属于漠北,将领在这里做文章是否越界?”
“况且,我们有理有据,如果贵国使者能拿出条例制我方的罪我定不包容。可拿不出来,就不要越界。”
“定罪受罚那是我漠北的事,不需要贵国操心,漠北...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这事我已心中有数,以后定会找机会好好跟贵国叙叙旧。”
“不要以为漠北会放弃每一个无辜的生命,漠北...还没落魄到那个地步!”
“有事直接找我,我在衙门侯着,别拿百姓当要挟,算什么英雄好汉。”
说完,张玧诚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留下气得全身发抖的邻国将领。他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侮辱,还是一个中庸的侮辱!简直...简直丢尽了颜面!
一旁的使者还想劝将领不要动气,下次再抓对方把柄就行,这次的确是他们理亏,人在还好说,人没了也不能借题发挥。将领哪里听得进去,推开使者拔出几只羽箭拉满弓,齐齐射了出去。
“公子小心!”高大人刚松口气就发现张玧诚身后逼近的寒光,赶忙提醒。
张玧诚早就料到对方会沉不住气,利索的翻身躲过,然而下一刻一股浓重的信香压来,是乾元的气息。张玧诚一皱眉,发现将领红着眼向自己冲来,他正面迎敌,一脚踹开将领的刀,却被后方士兵齐发的箭射穿左胸上衣。
“阿诚!”洛清晚被这一幕吓得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抑制不住的喊了出来。
张玧诚没受伤,他也起了怒火,全身血液沸腾,赤手空拳对付将领招招逼迫的攻击,瞬间就和对方打斗到一处。空中的玄眉看到主人受欺负,立刻俯冲想加入战斗。而对面的士兵早就将弓箭对准了猎隼。
“玄眉退下!”余光扫到羽箭的寒光,张玧诚怕玄眉受伤,高声厉呵。一个翻身凌空越过将领,随后一个呼哨响起。
红骝马得令杀到两人之间,高台前蹄对将领造成震慑,将领不敢贸然攻击只能退了几步。张玧诚趁机来到马鞍下方,扬手一抽,一把宝剑出鞘,他又一拍马臀,红骝马嘶吼一声,退出战局。
将领被那把宝剑闪的有点眼花,还是能看出是把上好的剑,不仅对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再次产生怀疑。可也不容他多想,张玧诚来势汹汹的攻击差点让他招架不住。
一把撤掉衣服上的羽箭,张玧诚咬牙切齿的继续进攻,他差不多使了五六成力,宝剑已经将将领的佩刀砍得直冒火星,连虎口都被震破,有血流了下来。
邻国将领额头上的汗越冒越多,也力不从心,渐渐处于下风。按理说他经验足,也正当年,却愣是被这个毛头小子压着打,毫无反击之力。况且这小子的招数相当霸道,都是奔着要害去的,可都是点到为止,像是在耍他玩,更让他生气。
不知过了多少招,张玧诚一个扫堂腿直接把将领放到外地,宝剑直指对方咽喉,将领知道技不如人,愤愤的捶了一下地面。
“得罪。”张玧诚微微喘息,脸上冒着热气,冲将领抱抱拳,“希望将领明白,漠北不是不能打,而是...不想打。”
“将领若是不服,我随时奉陪,打到...将领服了为止。”
嚣张的话留下,张玧诚收起宝剑,在漠北士兵的呐喊声中往回走。洛清晚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激动的看着心上人。他第一次看到这样英姿勃发的阿诚,迷人得自带光芒。
就在众人放松的那一刻,邻国将领不知何时站起身,凶神恶煞的扑到张玧诚身后,伸手就拉这人的衣服。张玧诚转头想躲时已经晚了一拍,本就破了的衣服被对方拉住,他挣脱不开,一咬牙只听滋啦一声,月白的上衣被生生扯破,将领扯着衣服残骸退后好几步,再次瞪眼看去,反倒愣在当场。
张玧诚左侧胸膛露在阳光下,白皙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只上古神兽,墨黑的线条蔓延到整个左胸,更在后背和胳膊上留下痕迹,那神兽四肢踏火,张牙舞爪,气宇轩扬的仿佛能跃然而出,竟是一只麒麟!那麒麟随着张玧诚的肌肉微微蠕动,还有线条不停的出现,逐渐爬到脖子上。
这一幕太神奇,看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漠北士兵更是阵阵唏嘘。踏火麒麟,在漠北是神圣的存在,是王室的标志,更是漠北张家人身上的纹身图腾,这个阿诚居然有麒麟纹身,他...到底是谁!
邻国也对漠北的麒麟纹身有所耳闻,更是知道这麒麟代表着什么。邻国将领哪知道能在这里见到这纹身,狐疑的看着张玧诚。
知道自己的纹身暴露等于身份暴露,张玧诚也没多想,调整呼吸控制血热,那纹身没再继续浮现,反倒有慢慢消退的意思。看得众人更是瞪大双眼。
“小子,你...你到底是……”邻国将领结结巴巴的说。
“麒麟纹身,你说我是谁?”张玧诚不慌不忙,冲着天上的玄眉打着口哨。
“你...你跟张家,有什么关系?”
“我和张家的关系...可大着呢。”张玧诚笑了笑,抬头时脸上已没了表情,他气场全开,冷漠的样子让邻国将领心头一颤,一下联想到传说当中可怕的对手。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张,叫张玧诚。”
话音刚落,猎隼呼扇着翅膀落在主人肩头,乖巧的完全没有之前的凶悍。
听得“张玧诚”三个字,漠北将领猛的一颤,木讷的看向高大人寻求答案,高大人叹口气,点点头。一时之间,“七王爷”的呼喊声从漠北士兵这边开始响起,并越来越大。邻国将领见这架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惨白着脸开口求证:
“你跟漠北七王爷……”
“我是漠北镇国将军七王爷长子。”
镇国将军七王爷,这几个字的威慑力让邻国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后退几步。将领不可置信的摇着头。
“不可能,不可能,都说七王爷长子是乾元,你只是个中庸,怎么……”
“谁说我是中庸?”张玧诚冷哼一声,从未破的右侧亵衣内兜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金色护身符,随着护身符取下,一股沉香木信香随之散发开来,冷冽清香,带着强势的压迫让邻国将领难以忍耐,直接跪倒在地,而邻国士兵也是焦躁不安,巴不得立刻躲开。
漠北这边受到信香傲然的鼓舞,气势大震,洛清晚闻着似曾相识的木质清香,突然明白昨晚的味道不是幻觉,那是...阿诚的信香!阿诚他是...乾元!
张玧诚由着自己的信香凶猛扩散,肩上的玄眉也受到主人信香的煽动,叫嚣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似乎在证实着王子高贵的身份。
“你...你...我不信……”邻国将领捂着后颈在地上难受的翻滚,气喘吁吁的瞪着张玧诚。
“不信?我的印章和鱼符可以验明正身,你看不懂你们的使者必定认得,看看是不是漠北张家专用。”张玧诚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身上的纹身因为不再血热而逐渐消退,更加佐证了他是张家后人。
“我父王亲手写的公文也在。再不济,我去你们营地喝茶。”
“高大人。”张玧诚突然喊着。
“哎,哎,卑职在。”高大人躬身行礼。
“麻烦大人替我家书一封,就说我去邻国做客聊天,让玄眉把家书带给我父王,落款就写麻烦他亲自到邻国来接我回家。”
“我倒让你们看看,传说当中的黄金面具七王爷会不会带着部队踏平你们边界线!”
一席话看似在说笑,却让对方根本笑不出来,单单是想七王爷出现在这里就让邻国众人冷汗连连,大气都不敢出。真要是本尊出现,估计还没开始打他们已经吓破了胆。
“哦,我忘了,我父王可能不会带部队来。”张玧诚懊恼的抓抓头发,“他可能会同我三伯伯一起来。”
“我三伯伯御驾亲临边境,恐怕你们国主都得亲自出马来迎接。”
“他们二位,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对对,还有我爹爹,他应该会在我父王前面就到,吴小佛爷你们也是有幸能一睹风采。”
张玧诚说出来的人物别说邻国,就连漠北的士兵都有点受不了,他们的国主被称作三伯伯,吴小佛爷是爹爹,就这家室谁敢随便招惹,单一个来都够受了。
“怎样,还想听吗?还想证实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您要是还不信大可以试试,看看动了我到底能引来漠北多少大人物。”
“还有,您所说的什么偷窃弑杀的国律我不懂,但是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您,在漠北,残害王室可是大罪,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将领应该庆幸刚才我躲得及时,没让你们伤我分毫,不然我受了伤,你们觉得凭你们的实力,能抵抗漠北几时?灭国都不过分。”
“听明白了就回去,这个地方两方动手都不好,我救回人,你也扯了我的衣服,算扯平。就是要深究,我可以奉陪。”
“传话给你们的衙役大人,想跟我谈我随时恭候,再敢擅自动我漠北子民,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张玧诚将附身符收回,大步流星走回自己国家界内,一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都自动自觉的给张玧诚让出道路。他先从马鞍下拿出备用的外衣披上,随后快步走到小柊父亲跟前查看对方伤势。
林月沐看着蹲在自己对面的乾元,心中的疑惑迎刃而解。怪不得阿诚说话有所隐瞒,原来他是王子,是王室成员!
张玧诚看着小柊父亲的伤口皱起眉,小心的抚摸。
“大哥,你怎样?”
“不...不碍事,阿诚兄……不,不,王子殿下。”小柊父亲一下拘禁起来,不自然的笑笑,却扯痛了伤口。
“大哥,叫我阿诚吧,自在点。”
“那怎么成,您可是...嘶……”
“大哥,你这是打算跟我生分了吗?”
“但您毕竟是……”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愿意暴露身份。”张玧诚无奈的撇撇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双小手拉住。小柊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
“阿诚哥哥,你好厉害,谢谢你救我爹。”
“小柊!不能没礼貌,要叫……”小柊父亲赶紧起身制止儿子的无理。
“不用。”张玧诚一摆手,举手投足间自带王者风范,“小柊,就叫阿诚哥哥。”
“嗯,阿诚哥哥。”
“小柊,你要当哥哥了,是大孩子,以后可要担当起来。”
“我知道,阿诚哥哥,我也要像你一样厉害。”小柊兴奋的说。
“这才是男子汉。”张玧诚摸着小柊的头。
抬眼时,遇上的是洛清晚褐色的眸子,那里面有震惊、茫然和不知所措。那人就愣愣的看着自己,半天才反应过来,随着众人一起冲自己行礼。张玧诚苦涩的一笑,心中百感交集。
清晚,你跟我...是不是也要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