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当张玧诚说想跟自己单独出去时，洛清晚有些许的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可看到对方略显失望的表情时，他又于心不忍，很快的答应下来，过后也不觉得有多后悔，毕竟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出门，他的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洛清晚早就跟父母打好招呼，说自己要跟朋友出去玩两天，洛大人起先还担忧，当听说是和救命恩人阿诚一起出去时才放下心，并嘱咐儿子可以多玩几天。洛清晚笑着说最多两天就回来，便开心的等着约定的日子。
当天，洛清晚起了个大早，梳洗妥当后，他翻着自己的衣服开始犯难。
据他的观察，阿诚的衣裳蓝色居多，看来对方大概喜欢蓝色。反观自己，喜欢偏素雅的颜色，衣服也以朴素为主，这搭配……意识到自己想去迎合阿诚的喜好，洛清晚不免有点脸红。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想知道对方喜欢什么，口味如何，兴趣怎样，而自己自然而然的想去投其所好，博取心上人的欢心。心之所属，情有所归，喜欢一个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洛清晚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杏眼又在衣柜里打量一圈，最终抓起一件浅蓝色的衣裳。这可是他唯一的一件蓝色衣裳。
穿戴整齐，吃过早饭，到了约定时间，洛清晚拿着随身小包一溜烟的跑到自家大门口。刚出门就看见不远的巷子口立着那匹熟悉的红骝马，正悠哉的吃着草，而它的主人双手抱胸，倚靠在一旁的树干上。
阿诚穿着第二次见面的月白色衣裳，黑发束起，朗目疏眉，依旧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洛清晚看得出了神，心早就怦怦跳个不停。
张玧诚感受到心上人炙热的视线，抬头对上洛清晚呆愣的模样，他微微一笑，冲着对方招招手。
洛清晚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偷偷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提起下摆快步走到张玧诚身边。
“来了？”张玧诚极为自然的拉起洛清晚的手，有点意外的看着心上人清爽典雅的衣着。
他是第一次看洛清晚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显得那人明艳且活泼，很是惹眼。谦谦君子，灼灼其华，大抵就是这样了。
被张玧诚看得不怎么自在，洛清晚扯了扯衣服说：“看什么呢。”
“看看怎么了。”被这样一说，张玧诚反倒看得更放肆。
“又不是没看过。”
“是没看过。”张玧诚把人搂近，“没见过你穿这种鲜亮的衣裳。”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好看。”
“油嘴滑舌。”洛清晚推了张玧诚一下。
张玧诚装模作样的往后倒，顺便把心上人一并拽进怀里。洛清晚瞬间慌张，推了张玧诚几下，意料之中没有推开。
“清晚，穿这样的衣服，是想...跟我一样？”张玧诚将两人的衣袖凑到一块。浅蓝与月白，意外的和谐。
“才...才没有。”洛清晚下意识的说。
“行，你说没有就没有。”张玧诚洒脱的说，一下拉开洛清晚抵上这人的额头，“我知道有没有就行了。”
近距离的看着张玧诚深棕色的眸子，洛清晚被深深吸引进去，手缓缓的摩挲着对方的双眼。
“你的眼睛...真好看。”洛清晚幽幽的说。
“你的眼睛也好看，明眸善睐。”张玧诚低声说，却发现心上人眼下微微泛着乌青，指腹轻轻按了按，不由得阵阵心疼。
“这怎么了？”
“昨晚没怎么睡好。”洛清晚揉了揉眼睛。
“怎会没睡好？”
“……”
“清晚。”
“还...还不都是你。”
“我？我怎么了？”张玧诚纳闷的说。
“怎么不是你，一想到今天跟你单独出去，我就...我就……”洛清晚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脸越红，“我就兴奋得...没办法睡着。”
张玧诚压根没想到心上人会这样说，他愣了片刻，随后紧紧抱住洛清晚，淡红色的嘴唇覆上这人的耳廓，轻轻的亲吻。
“我也是，我也是...清晚。”张玧诚声音微微发抖，手勾住洛清晚的手与其十指相扣。
“想到跟你出门，我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半天都没入睡。”
洛清晚轻轻一笑，拉住张玧诚的衣衫。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一样在期盼今天的到来，这就是与心仪人的心有灵犀吧。
两个人亲密的抱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分开，张玧诚为心上人整理着长发，瞥见一旁被忽视的随身小包。
“这是什么？”张玧诚俯身将其捡起问。
“带了点点心，路上垫垫肚子。”洛清晚解释。
张玧诚点点头，将小包放到马后固定好，接着扶住洛清晚的腰说一了声：“上马。”
洛清晚抓着马鞍，在张玧诚的帮助下跨坐上马背。没多久他的身后忽的闪过一道疾风，接着后背就贴上那具熟悉的胸膛，张玧诚把人拥在怀里，轻轻一夹马肚，红骝马哼哧一声。缓步走到没多少人的大街上。
出了镇门，上了土路，张玧诚这才策马加鞭，红骝马阵阵嘶吼，发挥出战马的本性，载着两人一路狂奔，健硕的马蹄踏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过快的速度让空气形成劲风，刮得人只得眯起眼睛。
洛清晚被迎面的风刺得睁不开眼，眼角还流出泪水，他用衣袖擦了擦不适的双眼，把头垂了下去。
“怎么？不舒服？”发现前面人的举动，张玧诚提高声音问。
“没什么。”洛清晚摇摇头，又擦了擦眼睛。
“风大？”瞄到心上人泛红的眼角，张玧诚收紧缰绳，红骝马逐渐慢了下来，“眼睛不舒服？”
“有点。”
“那我到前边，给你挡风。”
说着，张玧诚抬腿就想下马，却被一双手拦住，他不解的看着心上人，发现对方仿佛不好意思。
“没关系，就...这样。”洛清晚抿抿唇小声说着，“这样挺好。”
“可你……”
“说了没关系的。我...不喜欢总看着你的背影。”
有种追不上，随时会失去的感觉，他永远都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有阿诚会离开的事实，这梦一样的经历，他想...晚一点醒。
张玧诚顿了片刻，立马明白洛清晚的意思，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把人更紧的抱住，将那张眉清目秀的脸按在自己怀里。
“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随你。”张玧诚用自己的衣襟遮住洛清晚的眼睛，“放心，我就在你身后，哪都不去。”
“嗯。”
“只要你回头，定会看到我。”
“阿诚……”
“别胡思乱想，我说了会给咱们一个美满的结局。”
“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至于今后……”洛清晚眼神暗了暗，幽幽的继续说，“不强求，随缘吧。”
“清晚，我……”
“阿诚，赶路吧，别耽搁时间。”
“...知道了。”
张玧诚不再多说什么，咬咬唇一甩马鞭，继续朝前赶路。之后两人相对无话，只有马蹄声响于耳边，中途停下休息片刻，连吃点心都是沉默不语。张玧诚知道洛清晚的不安不是语言上的安慰能化解的，他得用结果告诉他，他是可以相信并且托付于自己的。
到达镇东县城时已经是中午，两人进城前下了马，张玧诚一手牵着自己爱马，一手牵着自己心上人信步走进了县城大门。县城的规模比边境城镇小了不少，人口也不算多，不过也是慢条有理，不慌不忙。两人顺着路找了家客栈歇脚，顺便点了饭菜填饱肚子。
店小二上菜的时候张玧诚自然而然的跟对方搭话，询问那位做饰品的手艺人具体位置，店小二自然见惯了各方来客，熟络的倒茶回话，直说那人的店铺不难找，顺着大路走到尽头，拐到巷子里就能看到招牌，又问张玧诚是不是也来找那人买饰品。
张玧诚笑了笑，摸出铜钱打赏了店小二，店小二一个劲儿的谢赏赐，更殷切的指路给张玧诚看。饭菜上齐后两人开始吃饭，洛清晚看着张玧诚给自己夹菜，忍不住开口问：
“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为什么想到来这里看饰品？”
“都说那家老板手艺好，做出来的东西精致，便想来看看。”张玧诚又给洛清晚夹了肉，自己开始扒拉饭吃。
“精致还能让你大费周章跑这来？镇上就没有？”
“镇上是有，不过...没合适的。”
“这东西还得合适？”
“必须合适，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张玧诚调皮的眨眨眼，故作神秘的说。
“奇奇怪怪。”洛清晚撇撇嘴，继续吃饭。
吃过饭，付了钱，两人顺着店小二指的方向悠哉悠哉的走着。正值当午，天气有些热，张玧诚看着洛清晚微微出汗的额头，悄声把人推到阴凉的地方，洛清晚抬眼看了看顶着大太阳的阿诚，偷偷拉住对方的手一并往树荫下拉了拉，却被一下扣住了十指。
两人就这样十指相扣走到那家饰品店门口，抬眼看去门脸不大，里面也就是简简单单的房屋，可总是有人出出进进，都不空手而归，这名声看来不假。张玧诚拴好马，拉着洛清晚进了店铺。
店铺里面跟别的饰品铺子大差不大，各种架子顺着墙壁摆放，上面都是各种各样的饰品，小到珠串璎珞，大到随身佩戴的项圈剑鞘等等，洛清晚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感叹精致的做工和雕刻，难怪阿诚偏要到这来看看，这工艺确实比镇上的好了不少，而且……
洛清晚凑到一副银制的镯子跟前仔细一瞧，发现镯子上刻了两圈梵文符咒。洛清晚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张玧诚，发现对方一副早就等着他发问的表情。
“这...这是……”
“发现了？”张玧诚笑得得意，“这是专门做能抑制乾元跟坤泽信香的店铺，镇子上没有吧？”
还真是没有！这类东西不仅要求工匠手艺精细，还能雕刻符咒，价格更是高了不少，不是一般人家能随便买的东西，若是他有上一件，自己的信香就不会被随意闻到，担心会受到乾元骚扰。
洛清晚瞪了张玧诚一眼，继续看着跟前的摆样儿，随意的问张玧诚：
“怎么想着来这？”
“当然是来买东西。”
“二位。”一个二十多岁的男性坤泽走到两人跟前，笑容可掬的说，“需要点什么？”
“我们随便看看。”张玧诚冲对方点点头，拉着洛清晚往一旁走。
“那二位慢慢看，有需要叫我。”那人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张玧诚拽着洛清晚来到一个架子跟前，里面的饰品精雕细琢，光彩夺目，有耳环、头钗、手镯、项链等等，统一都是细链子和小珠子，小巧玲珑，显得可爱娇俏。
“来看看这些怎么样？”张玧诚指着架子上的饰品问洛清晚。
“什么怎么样？”洛清晚说。
“好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不过……”
不过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女子用的玩意，阿诚带他来看女子的饰品是怎么个意思？洛清晚微微皱眉，瞄了一眼张玧诚，发现那个家伙没心没肺的看得起劲儿，心里立刻不舒服起来。
张玧诚拿起一副耳坠看了看，不满意的放回去，跟着又拿起一个发钗，似乎仍不满意，他看来看去，还不忘拉着洛清晚：
“帮我看看，哪一个好看？”
“都好看。”洛清晚不痛快的说。
“别都好看。来，挑一个。”
“不挑。”
“帮我挑一个。”
“不。”
“哎呀，别闹，快来挑……”
“这位兄弟。”刚才那位坤泽走了回来，仍是噙着微笑说，“我是这的掌柜，想选什么可以问我。”
“我们自己选。”张玧诚平静的说。
“兄弟想选饰品，我建议那边架上的东西比较适合。”掌柜指了指对面的架子。
“那边不行。”张玧诚只看了一眼就摇头拒绝。
“怎么不行？那边都简洁大方，最适合……”
“我要选的东西，是给女子用的。”
一句话说的洛清晚和掌柜都是一惊，洛清晚直接脸色一白，而掌柜来回打量了两人一番，表情也有些许不悦。
“兄弟，恕我多言，你挑女子的饰品不妥当吧。”
“有何不妥？”张玧诚一挑嘴角，与掌柜对视。
“有何不妥？这话你也说的出口。”掌柜脸色沉了下来，冲着洛清晚扬扬下巴，“你当着他的面还敢说妥当？”
张玧诚也看了看洛清晚，意味深长的说：“就是当着他的面才妥当。”
“你们俩牵着手进来，我当是一对神仙眷侣，哪知道兄弟年纪不大，却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我不做你这种人的生意，请速速离开。”
“掌柜这样说，才是不妥吧。”张玧诚不恼，仍是笑嘻嘻的样子。
“阿诚。”洛清晚扯了扯张玧诚的手，生怕对方惹麻烦。
“我说你也太没骨气了，被人欺负成这样还想护着他。”掌柜看着洛清晚的动作就生气，“挑人得擦亮眼睛，这种人不要也罢。”
“掌柜先听我说完，说完后再动气也行。”张玧诚继续摸着架上的饰品。
“别碰我店里的东西，我嫌你手脏。”掌柜几乎吼了出来，声音引起其他顾客的注意。
“我说要选女子的东西就是要送女子，而且这东西还必须得由他来挑。”张玧诚一把揽过洛清晚，说的冠冕堂皇。
“真是没见过这样强词夺理的人！”
“怎么强词夺理，嫂子给小姑子选首饰也叫强词夺理？”
“啊？”
又是一句炸得人头脑空白的话，洛清晚和掌柜再次惊在当场，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张玧诚倒是悠然自得，拍了拍心上人的脸颊。
“怎么？傻啦？”
“啊？我...你……”洛清晚回过神，结结巴巴说不话来。阿诚的话他还没消化透，什么嫂子？什么小姑子？他的意思是……
“你...你是说……”掌柜的咽了咽口水，略微尴尬的问，“你是要给……”
“舍妹今年十三，刚分化成坤泽，还不能熟练的控制信香，正烦的厉害，我就想买件能抑制信香的饰品送她。”
“此话...当真？莫不是在唬人？”掌柜怀疑的说。
“那你跟我回家看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张玧诚没直接回答掌柜，而是亲密的贴着洛清晚说。
既然敢往家里带验证真假，这话八成是真的，掌柜发觉是场误会，陪着笑对张玧诚说：
“兄弟，对不住，我一时情急……”
“掌柜是性情中人，见不得坤泽受委屈能理解，是我没说清楚，不怪掌柜误会。”
“兄弟慢慢挑，选好什么我给优惠，算赔礼。”掌柜点点头，识趣的离开。
见掌柜走远，洛清晚拉了拉张玧诚的衣袖，埋怨的说：“你没告诉我你有妹妹。”
“现在告诉你了。”张玧诚无所谓的说。
“不是唬我？”
“都说你要是不信跟我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没个正经，谁知道到底是真是假。”洛清晚嘟囔着，突然想到什么，“上次你在夜市买的手串莫不是……”
“你看见了？观察得还挺细。”张玧诚一挑眉，故作惊讶，“这么早就开始盯着我？”
“哪...哪有。”洛清晚眼神慌乱，随便找着其他话题，“这东西朝都没有？”
“有，不过我妹妹眼光高，看不上，偏这种特色的能入她的眼。”张玧诚头疼的说，拉过洛清晚推到自己前面，“你眼光好，快挑一个。”
“我眼光哪里好，再说...我又不知道你妹妹喜欢什么样的。”洛清晚看着那些饰品只觉得眼花缭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好，“万一她不喜欢怎么办。”
“没事，她肯定喜欢。”张玧诚从后面搂住洛清晚的腰，“她要是知道这是她大嫂亲自给她选的，保准喜欢的要命。”
张玧诚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贴着洛清晚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加上真挚的话语瞬间让这人不知所措的红了脸，手都轻轻发着抖。阿诚说话的语气非常自然，已经自动自觉的把他划入他的家庭中，仿佛能看到日后和谐美满的生活。
“怎么，害羞了？”看着怀里人的反应，张玧诚总想逗逗心上人。
“谁害羞了。”洛清晚不服气的说。
“没害羞就正经挑挑，这可是你给小姑子的见面礼。”
洛清晚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了上来，脸颊和耳尖都热得吓人。他捅了捅身后的张玧诚示意对方别闹，哪知道那人小孩子气的把下巴支在自己肩窝，一个劲儿的催促自己挑饰品。
眼睛在各类饰品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一串璎珞上。细银线串着颗颗白色小珠，由一颗吊着符文的青色小珠做间隔，下方的吊坠是粉色琉璃做成的蝴蝶形，正中镶嵌一颗大的雕符琉璃石，另有两个金色小叮当挂于左右。这璎珞不是什么名贵的宝石，琉璃看上去也不值几个钱，但贵在作工细致，女孩子戴在胸前显得玲珑剔透、冰清玉洁。
洛清晚直接把那璎珞取下，放在掌心反复翻看。阿诚本就英俊，妹妹姿色一定也不差，这璎珞衬十三岁的小姑娘，也与张玧诚先前选的手链相配。
“选这个？”看着洛清晚手中的璎珞点头说。
“嗯，我觉得这个好看。”
“那就这个。”
张玧诚将璎珞往柜台前一放，先让店员包起来，又拉着洛清晚来到刚才掌柜推荐的那排架子前。
“还要买什么吗？”洛清晚不解的看着张玧诚。
“你选完了，现在，该我选了。”张玧诚看着架子上的发簪，仔细的研究着。
“你选什么啊？”
张玧诚笑而不语，只是看个不停。架子上都是银制发簪，有的搭配小冠，造型简洁不张扬，一看就是男子用的东西。张玧诚看了半天，才拿起一根簪子。
那根簪子不粗不细，像是两股银条拧在一处，簪尾做了叶子、细枝和花朵的形态，那花竟是一朵秋海棠，中间镶了颗琥珀石。
张玧诚将簪子置于洛清晚脑后比量一下，然后满意的点点头，直接把发簪插进这人半束起的头发中。
洛清晚呆呆的看着张玧诚一系列的动作，直到簪子别于发中，身上的秋海棠味道慢慢消失不见，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要取下发簪。
“哎，别动，我还没看够呢。”张玧诚拉下洛清晚的手，满意的看来看去，“好看。”
“真好看。清晚，别摘了，你就带着吧。”
“可...可你……”
“为什么？”洛清晚语无伦次的问着。
“你以为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妹妹买东西？”张玧诚不满的嘟起嘴，“给她是顺道，给你...才是真的。”
“直接说给你买，你必定不会同意，只能想办法先把你弄来，借着给我妹妹买东西的由头装作顺便给你买，费劲了心思。”
“听说这里的饰品做工好，我就想着给你买样东西来着，又怕被你拒绝……”
“我说过的，我这人好胜心强还固执，你觉得别人闻着你的信香，我能...高兴吗？”
“有了这簪子，我们...就一样了。”
“你真是……”洛清晚怼了张玧诚一下，却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睛。他第一次知道，不是只有他自己不安，阿诚同样在不安，可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察觉，总会想尽办法让自己高兴，想尽办法拉近两人的距离。这样的阿诚让他心疼。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奇怪的做法，奇怪的言语，有的时候让人摸不着头脑，理解之后竟是无比的安心与稳妥。阿诚...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说我奇怪，你不奇怪？”张玧诚抬手擦去洛清晚溢出眼眶的泪水，“哭什么。”
“我才没哭，就是...就是眼睛不舒服。”洛清晚胡乱的擦着眼睛。
“那...我给你买的发簪，要不要？”
“...要。”
张玧诚喜出望外，伸手捏了捏心上人的脸颊。他美滋滋的带着人走到柜台前准备付钱，掌柜及时赶到，说洛清晚头上的那支发簪全当他送给两人。张玧诚自然说不妥，一码归一码，交朋友他自然高兴，但是买东西付钱是天经地义。掌柜拗不过这个年轻人，给了折扣亲自把两人送出门口。
收好给小妹买的璎珞，张玧诚和洛清晚又在县里逛了逛，正打算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天色阴暗，一场大雨突如其来的落下，淋得两人身上半湿，无奈只得在来时的那家客栈里面暂时躲雨，打算等到雨停后再赶路。
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故意的，这场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天也越来越暗，压根没有停的意思，看来今晚得在这县城里住下，明天才能回镇上。
问店小二要客房时，店小二为难的告诉张玧诚，因着大雨下得突然，好多赶路人都被困下，导致他们客栈的客房只剩下一间上房。张玧诚瞟了局促的洛清晚一眼，叹口气把那间客房要了下来。
上楼进了房间，洛清晚看着房间里的床开始忐忑，他虽和阿诚两情相悦，但这关系刚刚确定，眼下就要睡到一张床上去，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他还没准备好...要面对两人坦诚相对的那一幕。
张玧诚自然把心上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可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喝着茶，听着雨声，时不时跟洛清晚说上两句话。那人显然不在状态，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张玧诚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偷笑对方可爱。
用过晚饭，烛火亮起，洛清晚坐在床边更加手足无措，张玧诚要来温水，先是替心上人洗了脸净了手，跟着换了盆新水放在地上，肩头搭着毛巾蹲下身。
“阿诚？”发觉张玧诚在脱自己的鞋，洛清晚急忙说。
“脱鞋，帮你洗脚。”张玧诚丝毫不在意的说。
“我...我自己来。”
“没事，我帮你。”
鞋袜被逐一脱下，一双纤细的双足露了出来，张玧诚试着水温，觉得温度正好才将心上人的双足小心放进盆里。
“怎样？烫不烫？”轻轻撩着水，张玧诚询问。
“不烫，正好。”洛清晚吸吸鼻子。
“我父亲说，赶路后这样洗洗脚会很舒服，能缓解疲劳，他也经常给我爹爹洗脚。不过我爹爹待遇好，父亲都是用药酒给他洗脚。”
“你父亲和爹爹的感情这么好？”
“嗯，他们自小就心之所属，虽然...因为误会分开，不过也是缘分未尽，才又重聚成婚。”
张玧诚扯下毛巾包住洛清晚的双脚仔细的擦干，放在干净的软鞋上。
“清晚，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能永远的在一起。”
洛清晚本来听得着迷，冷不丁意识到张玧诚话里可能有深层的意思，原本缓解的紧张又席卷全身。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这样。”张玧诚笑着净了手，又出门换了盆干净的水回来。
“阿诚你……”洛清晚看着张玧诚忙碌的身影喃喃的说。
“今晚你睡床，我已经让小二拿套被褥来，我睡地上就行。”
“哎？”
“我不是衣冠禽兽，都说不急这一时，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张玧诚点了点洛清晚的鼻子。
“我没有。”洛清晚拉下张玧诚的手。
“还嘴硬。”张玧诚戳了戳心上人的额头，转身去洗脸，“早点睡吧，明天咱们早起赶回去，省得你爹娘担心。”
“可你……”望着一旁的床褥，洛清晚于心不忍。
“我没事，就一晚，能将就。”
随后张玧诚蹲在地上忙活铺褥子，简单弄好后还不忘跟洛清晚展示。看着阿诚缩起双腿蜷在地上，洛清晚心里难受得揪到一起。阿诚是个少爷命，为了自己这般委曲求全，这地上又凉又潮，万一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张玧诚一咬牙，冲着张玧诚的背影说：
“阿诚，上床上来睡吧。”
张玧诚猛地翻过身，借着烛火看着洛清晚真挚的双眼。
“你也说了就一晚，咱俩将就一下，没关系的。”
说是这么说，可真到了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洛清晚又控制不住的心跳如鼓，僵硬着身体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烛火已经熄灭，屋里子一片昏暗，外面雨声继续，而身后则是张玧诚规律的呼吸声。
阿诚睡了吗？好像是睡着了？他说他昨晚也没睡好，今天骑马赶路疲惫，现下应该是睡下了。可自己睡不着，怎么都没办法入睡，刚才大义凛然的让人跟自己睡一张床上，现在却……唉，算不算自讨苦吃？
洛清晚仔细听了听身后的动静，小心翼翼转过身，侧躺着对上张玧诚的背。心上人黑发散在枕间，有股淡淡的皂角味，后背也不像醒着时一直挺着，勾屈着像个小孩。心底浮起丝丝甜蜜，洛清晚伸出手，戳了戳张玧诚的背。
“阿诚……”
电光火石间，手腕被擒住，洛清晚只见原本背对着自己的中庸突然翻个身睁开双眼，那深棕色的眸子在夜色中一片漆黑，深邃得能把人整个吞下。紧接着他被拖进对方温暖的怀抱中，腰和背都被紧紧搂住。
张玧诚狠狠亲了亲洛清晚的发旋，颤抖的咬着怀里人的耳朵。
“清晚……”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那里面包涵了太多情感。
洛清晚紧张的推了推张玧诚，呼吸间隐隐有股木质清香，然而很快就消失不见，让人觉得虚幻缥缈，仿若幻觉。
“别乱动。”张玧诚皱着眉头拉过洛清晚的手环上自己的腰，示威的捏了捏这人的腰眼，“再乱动，可别怪我。”
“你！你没睡着？！”
“你在我身旁，怎么可能睡得着。”
“你...你……”
“我怎么了？我是人，不是圣人，喜欢的人在身边，想点什么正常吧。”
“可你说不会...不会……”
“后悔了行不行？早知道这么折磨，我还不如睡地铺。”
洛清晚瞪大双眼，手攥紧了张玧诚的衣服。
“开玩笑的，不用这样。”发觉自己说的话有点过火，张玧诚安慰的抚摸着洛清晚的头发，“我就是说说，别怕。”
“我说话算话，真不急这一时，我要的是这一世，我会等你心甘情愿的时候。”
洛清晚缓缓的抬起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张玧诚的背。
“阿诚，你的心意，我知道，我只是……”
“不用说，我懂。我也不想让你稀里糊涂的委身于我，那样于你不公平。”
“阿诚，谢谢。”
“谢什么，有什么好谢的。”
洛清晚摇摇头，往上窜了窜身体，与张玧诚平视：“你知道的，坤泽对于别人...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但每个性别是平等的，我尊重每一个性别的人。”
“若别人都像你这样该多好。”
“现在知道我好了？”
“...一直都知道。”
张玧诚亲了亲洛清晚的眼睛，语气温柔的说：“怎么还不睡？不是说昨晚没睡好？”
“你以为就你睡不着？你在我身边，我也...一样睡不着。”洛清晚垂下眼睛，手不觉摩挲着张玧诚的头发。
“那...说说话？”
“说什么？”
“说说我家的事，我发现你好像挺喜欢听的。”
“你家的事不是不能说吗？”
“那就说能说的。”
“能说的还不就是那些。”洛清晚嘟囔一声。
“不止呢。你现在知道我有弟弟和妹妹，你却不知道其实我还有个二弟。”张玧诚一本正经的说。
“啊？这么说你是兄弟姐妹...四人？”
“嗯，我二弟今年十六，跟你一样大，三妹你知道的，现在十三，至于小弟...今年九岁，跟小柊差不多。”
“你们兄妹四人都是……”
“我们是同胞兄妹，我父亲就我爹爹一个伴侣。”
“那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嗯，是很好很好。听说我爹爹生我时是早产加大出血，赔了半条命，我父亲当时都要崩溃了，据说都顾不上我。”
“你这算是附赠的吧。”洛清晚轻笑。
“我觉得也是，他们俩是真爱，我是个意外。”张玧诚撇着嘴很是委屈。
“也不能这么说，你父亲和爹爹也是很爱你的。”
张玧诚表情一僵，脑海里闪现的是父王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庞，和那些不冷不热的话，平淡得仿佛自己不是他儿子一般。
“阿诚？”发现对方在发呆，洛清晚轻晃着张玧诚。
“嗯？怎么？”张玧诚回过神说。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在发呆？”
“没什么，没事。”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嗯，你问。”
洛清晚犹豫片刻，伸手抚摸着张玧诚脸上的麻点。
“你这脸...这些麻点真的是...天花？”
“是，是天花。”张玧诚点点头。
“这是你多大的时候...得的？”
“不知道，我记不住了，家里跟我说是一岁半的时候。”
“那么小？！”洛清晚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心疼不已，“疼吗？”
“都说记不住了，一点印象也没有，根本不知道疼不疼。”张玧诚无所谓的说。
“不过，家里人说当时得天花的时候的确挺危险，我全身都有疹子和脓包，御...大夫说这条命保不住。”
“那最后是怎么治好的？”
“最后...好像是有个高人给了药，才把我治好了，身上倒没留下多少疤，脸上因为当时年岁小，又抓又挠的，就留下麻点了。”
“你要看看吗？我身上有没有疤。”张玧诚作势就要解衣服。
“谁想看啊！”洛清晚脸红的拉下对方的手。
“当时，家里人都以为我没救了，哪知道峰回路转，我也是到今天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小的时候命不该绝。”
张玧诚握住洛清晚的手，轻吻对方的掌心，小心的吻过每一根秀气的手指，惹得洛清晚轻轻颤抖。
“清晚，老天爷不取我的性命，是为了让我遇见你，喜欢上你。”
“它是把我的命交给你，由你来决定我的生死。”
“不许胡说！”洛清晚捂住张玧诚的嘴，有点生气的说，“什么生死的，不准胡说八道。”
“好好，我不说。”张玧诚拉下洛清晚的手，亲了亲这人的额头。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终于困劲儿上来，洛清晚受不住，靠着张玧诚的胸膛沉沉睡了过去。而张玧诚也打了个呵欠，给两人拉上薄被，抱着心上人很快进入梦乡。熟睡的两人一直维持着相拥而眠的姿势，连手都不知何时扣到了一起，紧得似乎舍不得分开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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