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俎阿子做了个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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昝俎是通过安夕鹤的自传了解这个人的。
安夕鹤的生活平平淡淡,素日里除了喝茶聊天,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当然,文字除外。
昝俎曾经问过安夕鹤,为什么选择写作这条路。安夕鹤摇着头,没有回答他。
彼时安夕鹤正捏着笔杆练字,纸上的行书写得张扬,就像安夕鹤这个人——看着规矩,实则总想撕碎命运这牢笼。
昝俎躺上炕,眯着眼瞧挂在枝头的明月,不知不觉间睡过去。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昝俎出其地梦到安夕鹤。
看时候,是他成年那阵。
“娘。”昝俎收拾好情绪,轻叩小屋的门,“我睡不着。”
安夕鹤在屋里懒洋洋地答应,而后昝俎听到鞋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声音不小,像是在告诉门外人安夕鹤的不满。
昝俎抿着唇,琢磨着见到安夕鹤时该说些什么。
“怎么啦?”安夕鹤推开门,手里还握着关灯使的长棍,好像那根细而长的棍子下一刻就能落在昝俎身上。
“睡不着。”昝俎顺势往安夕鹤怀里一倒,把头埋在安夕鹤肩窝,小心翼翼地拥抱她,“娘给我讲讲故事吧。”
“行。”安夕鹤把木棍搁在门边,声音还带着点刚起床的沙哑,“你先起来,热。”
昝俎几乎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乖巧地松开安夕鹤,朝小炕走去。安夕鹤隐在黑夜里的眸子闪烁,也躺在炕上。
“你想听什么故事?”安夕鹤打着哈欠,意志不清,“我给你讲。”
“——演义吧。”昝俎觉得不真实,又觉得前所未有地闲惬。夜色里他眯着眼,安静地听身边人断断续续地讲述声。
“……于是商鞅从兜里拿了碎银递给那汉子,为人处世都透着值得相信的味道。”安夕鹤停顿片刻,摸着黑去瞅昝俎睡着没。
“好好睡吧,明个安安稳稳过生辰。”安夕鹤打着哈欠,阖上眼也睡过去。讲真,如果不是这崽子明天的生辰,安夕鹤能拿那棍子抽得他眼冒金星。
昝俎其实没睡着,在他看来,安夕鹤的故事刚结束天就亮了,着实是心有余力不足。
“诶,安太太好。”有个扛着相机的人跨过门槛进了院,昝俎这才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拍合照。
昝俎舌尖抵着腮帮,有点不快。
那照片昝俎还有印象,相框现在还在案板边放着,昝俎每次瞥到照片里的人,油锅里的麻花都会糊。
“安姐,少爷,可以拍了。”相馆来的人手脚麻利,昝俎发呆的功夫就已经架好相机。
“磨蹭什么呢?”安夕鹤拽着昝俎,两人并肩站着,勉强和谐地拍了照。
昝俎忍着笑,扶着桌子坐下。
“你别笑,我也想笑。”安夕鹤把晾在铁丝上的衣服收下来,故作恼怒地瞥了眼昝俎,“不能因为今天吃面就放肆。”
“嗯好。”昝俎点头,看到安夕鹤脚边的嫩叶时又耐不住笑意,干脆伏在桌上,笑得肩膀轻颤。
人真是容易满足的生物,前不久还因为面前人的离世而悲哀,转瞬正眼瞧到人时又止不住高兴。潺潺暖意滚淌,犹奔腾不止的江海,一点点掩盖干涸的田地。
安夕鹤叹了口气,进屋烧水炒菜。
做的虽是夜饭,然而时间还早,就任由昝俎笑累了睡过去。
等傍晚,晚饭上桌,昝俎也没醒过来。耳边是安夕鹤诚挚的祝福声,昝俎好像陷入梦魇,意识仍在,手上却不能有动作。
“小儿。”安夕鹤无奈地笑,手掌搭在昝俎后颈,说话声轻柔,昝俎几乎听不到。
“……平平安安。”
“无灾无祸。”
“顺其自然——”这是昝俎没听过的,他挣扎几下,猛地睁开眼。
“哈。”昝俎被阳光晃得闭上眼,因为焦躁呼吸有些急。良久,窗外依旧明朗,昝俎僵硬地下床,倚着饭桌,目光在那张照相上停留了很久。
“希望我的小儿长命百岁,无祸无灾。”
女人虔诚的声音好似还在耳畔回荡,侧头瞧去,只有未掩实的门“呼呼”往里灌着冷风。
昝俎抚摸褪色的朱门,这里是若干年前,安夕鹤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