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比家里要安静得多,这是安夕鹤住了一段日子得出的结论。
人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呆很久就会摸不清时间,安夕鹤缓慢地睁眼,瞧着与往日没有不同的天花板,又睡过去。
昝俎站在一旁,手里提着还滚烫的水壶。
生病的人喜欢睡觉,这是昝俎从小就知道的。那时候昝俎正咳嗽,嗓子泛着痒意,咳得凶,整个身子都摇晃着,看起来像弱不禁风的枯草。
“进屋睡会。”安夕鹤手搭在他肩头,面上笑意盈盈,几乎是扳着昝俎往屋里走。“乖乖,”安夕鹤扶着昝俎上炕,说话声很轻,“你病了。”
“嗯。”昝俎慢吞吞地点头,只觉得不舒服,头昏脑涨,连带着思绪都变得迟缓,“当下我做些什么?”
“睡觉就好。”
昝俎吞了口唾沫,合上沉重的眼皮。
回忆戛然而止,昝俎瞧着安夕鹤这幅病弱模样,眼底酸胀,喉咙像被塞着棉花,干张着嘴说不出话。
安夕鹤昨夜里起来过一次,干瘦的手搭上昝俎的拇指,一下一下揉按着,像小时候那样。等昝俎天亮起床,只感觉手腕一沉——安夕鹤的食指无意识勾着他的拇指。
昝俎懊悔夜里没注意到安夕鹤睁眼,就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直到医生进来给安夕鹤输液时才如梦初醒一样,捶打着僵硬的脊背。
“娘她夜里醒了,算是情况变好么?”昝俎希冀地瞅着面前两人,几乎压不住嘴角的弧度。医生只淡淡瞥他一眼,转身离开。
“回光返照,多陪陪她吧。”
安夕鹤感觉做了个梦,梦里她抱着昝俎,手无足措地给他喂水——门外的安怀宇看到这场面只觉得头大。
“你别那么抓着他,过会就勒死了。”安怀宇两三步走到她跟前,动作轻柔地从她怀里抱走昝俎,“这娃娃细皮嫩肉的,别让你掐青了哩。”
“喔。”安夕鹤怔怔地点头,任由爹抱着昝俎,脑子迟迟跟不上趟。
爹这时候不该在老房子里么?
昝俎没给她琢磨的机会,嗅到安怀宇身上的烟火味时哇哇哭,给安氏父女吓得不轻。
“那个,爹。”安夕鹤看到安怀宇衣角的炭灰,想着小娃娃爱干净,试图从安怀宇手上把昝俎接过来,“——给我抱会?”
本以为这个老顽固会拒绝,没想到安怀宇点头,把昝俎直接扔在床榻上。
“……我是不是也被这么扔过?”安夕鹤眼疾手快提溜住昝俎,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怎么会呢。”
“您看我信不信您。”安夕鹤把环着昝俎的薄毯包好,随口调侃了句。
回答她的,只有安怀宇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莫名的,安夕鹤有点心慌。
怀里的婴儿哼唧两声,被安夕鹤抱着睡过去。安夕鹤低下头看他,不知怎的,鼻尖一酸,眼泪落下来。
“……乖乖。”
正值初夏,烈日炎炎,窗外骄阳照在昝俎身上,刺眼得紧。
安夕鹤在梦里睡过去,再睁眼,只看见冰凉的天花板,和床边红着眼眶的小儿。
“怎么啦乖乖?”安夕鹤咽下喉间的痒意,耐着难受出声询问。
“没事,想祁姨了。”
“等娘出院了,咱们一起去看祁姨,好不好啊?”
“——好。”昝俎垂下眼,重复了一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