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安夕鹤并不如她笔下的自己那般洒脱，总有不知何处来的韧线牵制她，使得她寻不到天明，觅不见涛涛江河，睨不着归途。

某一天她终于得到暂停的机会，蓦地踏上回家路——然而路途坎坷，到最后她也未探到那个村口的襁褓。

梦里，安夕鹤倚着那棵本该吊着昝俎的柳树，死死盯着浓烟四起的村庄。听村里人说，今个中元，都烧纸祭拜祖上去了。再正常不过的事，安夕鹤却觉得蹊跷。

民国十五年，安夕鹤在炎夏捡到昝俎。小孩面上有烧纸的碎屑，安夕鹤蹲下身子试去纸屑，那孩子就攥上她的裤腿不让她走。

“哎李婶。”安夕鹤和出来的人打招呼，客套了几句，“你们这么烧不怕燎着庄稼么？”

“怕啊，”李婶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安夕鹤跟前，压低说话声音，“所以都聚在一起烧纸去了。”

安夕鹤真的觉得这些人不太正常。

“谁家？”安夕鹤佯装感兴趣，顺着话题问。

“城里来的那小伙子家，叫什么——昝俎。”

“……”

这下安夕鹤站不住了，“谁定的主意？”

“村长啊。”李婶摸不着头脑，看到安夕鹤神色凝重又觉得说错了什么，“怎么了？”

“没事。”安夕鹤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他和我有点血缘。”

安夕鹤扔下这句话就往老房子走——昝俎能住到这里无非就是为了照顾爹，昝俎倒是无大碍，老爷子不能有事。

然而等她到大院门前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到门外的菜地。老屋外围满了人，手里或多或少提着些易燃物，安夕鹤看着这些，只觉得寒心。

有人认出她，目光躲闪后凑到她跟前，嘴里胡乱絮叨些什么。

“哎，你也别怪我们。”

“这人面生，刚来就说这屋子是他的，我们就寻思老安刚死没多久，不能让他连最后的玩意都留不下，村长就把我们叫到这祭祀。”

“本来只在院子里，后头不知道谁在圪崂屋烧——”

热心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解释着。

安夕鹤没搭理她们，只是怔怔地瞧着残破的土屋。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哪年？”安夕鹤艰难地开口，眼睛被烟熏的有些干涩，“就他一个人住在这吗？”

“怎么了？”离她近的人听到她说话，，虽然疑惑还是照实说了，“现在1950年，来的时候就他一个人。”

安夕鹤只是呆愣地看着朱色大门，嘴微张着，说不出话。她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咿咿呀呀半天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现在是1950年，她离世的第五年。

祁梣和爹都死了。

在这五年。

为什么啊？

祁梣那么年轻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在这几年熟了。

安夕鹤眼眶通红，目光涣散，莫名的情绪笼罩了她整个人，实质化的悲伤使周围人叹着气离开。

“老太，别哭了。”祁梣站在她身后，神色淡然，伸出手安抚性的抚摸安夕鹤的脊背，“很丑。”祁梣凑近了才发觉到这个人在颤抖，干脆把额头抵在安夕鹤肩窝，抬手环住她。

“没事，我在。”

安夕鹤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瞥了眼床边，见昝俎安然地站在那，悬着的心又放下。

窗外响起雨声，安夕鹤猛地意识到这是今年第一场雨。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着昝俎，眼眶酸胀。

“小儿。”

她没什么挂念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捡来的孩子。

“小儿。”她阖上眼，火场里的身影和襁褓里的逐渐重合。

昝俎。

你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