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昝俎的记忆里,安夕鹤好像一直都是笑眯眯的。
不知道是否出于一个母亲不应该带坏孩子,在昝俎十三岁之前,一直没见到过安夕鹤发火的样子。
后来某一次,他在学堂被人嘲弄,那些人说像他这样的人,上学就是浪费资源。
他觉得无所谓。
这家私塾收人是按照学前的知识储存量收的,昝俎那时候挺好学,进这样的私塾算是轻松。
有些进不来的人不乐意了,进来的人也觉得不公平。
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看着就不像学习的料,进来能干什么。
思想还挺前卫。
安夕鹤从来不在意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所以昝俎也觉得无所谓。
人嘛,能活的像安夕鹤那样,就是顶好的了。
昝俎对这点深信不疑。
安夕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他跟前,弯着眼睛问他怎么了。
昝俎一看就知道这人不高兴。
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那几个小孩说到底也就敢在他面前威风一下,来了大人就像耗子见了猫,窜得比兔子还快。
“愣什么神?”安夕鹤捏他的脸,说话有点埋怨意味,“在家不是挺能说的,为什么不说回去?”
昝俎疑惑于这个人明明自己也不在意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他当个恶人。
“浪费时间。”昝俎随口应付,不去看安夕鹤,而是看她背后的学堂。
“说实话。”安夕鹤蹙眉,觉得他年纪小就说谎话不好。
“没必要。”昝俎分了点视线给安夕鹤,“你就不在意这样的事情。”
“谁说的。”安夕鹤被气笑了,“我怎么不在意?”
昝俎看着她,眼底有着深深的不相信。
“下次发生这种事和我说一声,憋坏了怎么办?”
安夕鹤这几天忙了起来,在他回家的时候就匆匆出门,桌上留着两个烧饼。
有大半个月她都晚上才回来,回家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昝俎借着煤灯,觉得这人笑得不假。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人这些日子看起来神清气爽,对他态度都好了不少。
像昝俎管她叫“鹤”,都不呛他了。
“你这些天去哪了?”昝俎拉住准备出门的安夕鹤。
“我?”安夕鹤任由昝俎拉着,笑盈盈地看他,随意靠着门,“我去买烧饼啊。”
“教书先生让你去学堂一趟。”昝俎找着拙劣的理由,试图搭上话题。
“是么?”
昝俎沉默无言,没有接话的底气。
“胡诌的。”昝俎手垂下去,低着头,“你这些天去哪了啊。”
“你好像要哭出来了。”安夕鹤觉得这人情绪不对,手指勾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一个人不敢睡觉?”
“没。”昝俎说话带着鼻音,把安夕鹤的手取下来,“你不是要买烧饼来着?”
“你都这样我还出去,我是不是个娘了。”安夕鹤牵着他的手,把他往庭院里带,“乖乖,你被针对了就告诉我。”
昝俎一下被气笑了,没甩开她的手,“你很盼着我被欺负啊。”
“这么说同学对你不错?”
昝俎一下子没理解,好和不好在他这没有明确的分界线。
所以他觉得无所谓,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他,也不会把他情绪拉到底。
他就是莫名有点委屈。
“娘。”他又低下头,碎发挡住他的眉目。
安夕鹤轻捏昝俎的手指,不知道说什么。
“在呢,娘在呢。”她向来不会安慰人,哪怕是儿子也不知道怎么有效安慰,“娘一直在呢。”
她就重复着这句话,把人揽到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
“我一直在呢。”
安夕鹤看到同龄小孩找昝俎茬的时候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这小孩太老实了吧。
她上前解围,又忍不住好奇为什么昝俎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
后来安夕鹤半夜出门吹风,寻思着这小孩可能是平日里看她也不在意这些。
“傻子。”
她觉得无奈,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夜里还是太凉了,冻得她打了几个喷嚏,眼泪挂在眼角。
“傻小子。”
第二天她去学堂打听了些关于昝俎的事,以及其他孩子的情况。
她算不上一个正常人。
因为她家离学堂近,每次昝俎到家的时候,其他孩子差不多也到她家隔壁的位置了。
她打听过,她家门前是其他孩子回家必经的一条路。
她就挨个跟着,今天装作路过跟着这个孩子回家,过两天又跟另一个孩子。
学堂里孩子不多,真这么跟下来也就一个多月。
这些孩子普遍家里都有个兄弟姐妹,有的一家两个孩子都上了学,有的一家只有一个孩子上了学。
所以这就是昝俎被针对的原因么。
她不愿意把这些龌龊事告诉任何人,碰到祁梣是真的没想到。
那人倚着铺子,笑得一脸灿烂,眯着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哟,这不安姐吗?几天没见,开始干起这种勾当了?”
“你猜猜看。”
答非所问,祁梣觉得好笑。
这是硬挽回面子咯?
“算了。”安夕鹤自暴自弃地朝她走过去,“给我两个烧饼。”
“你这架势,”祁梣还是倚着铺子,没有动作,“像是要给我封口费。”
“胡说什么?”安夕鹤有点无语,“我饿了。”
祁梣不觉得尴尬,笑嘻嘻地递给安夕鹤两个烧饼。
没个正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