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幻想小说 > 谦仄:旧梦
本书标签: 幻想  BE  原创oc   

昝俎

谦仄:旧梦

今天是中秋来着,团圆节却不团圆,昝俎靠着庭院的门,望着十五的月亮,觉得无趣。

他正掰着手指琢磨着怎么度过这难熬的一天,视线一转,看到被风吹落的榆树叶。

安夕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熬熬就过去了。

他是在三岁的时候对安夕鹤这个人有了记忆的。

那个人拿湿布轻轻地擦他的脸,说着什么。

“叫娘。”安夕鹤逗小孩说话,声音故意拖得长长的,“娘——”

“na。”

“娘——”

“na——”

“算了。”安夕鹤暂时放弃教会他说话,“我还是带你走路吧。”

奇怪的是他走路很顺,安夕鹤在他身后像是多余的。

昝俎抬眼看她,喊她“娘”。

“这小子。”

昝俎小时候还好好的管她叫娘,他一边靠着椅子,一边乖巧地喊娘。

这时候安夕鹤就知道昝俎是饿了,她一边拉风箱,一边恶劣地让昝俎再喊一声。

后来昝俎可能是要面子,不再叫她娘,称她“鹤”。

刚开始安夕鹤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疑惑于那么多称呼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叫她。

直到某一次昝俎见到爷爷。

老人家笑得和蔼,摸着胡子唤她丫头。

“鹤,最近怎么样啊?”

“丫头,过得还行不?”

当天晚上他趁着月色送走爷爷,爷爷在明月下仔细地打量他,良久,叹了口气。

“夕鹤小时候也像现在这样,会捡小孩回家。”

“她娘阻止了一次,她就偷偷地靠在学堂树下抱着其他小孩。”

老人家又叹了口气,摸着昝俎的头,让他回家去。

安怀宇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蓝布长衫被风带起来。

昝俎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头。

安夕鹤在庭院里坐着,桌子被收拾干净,上面剩了两个杯子和一盘菜。

“过来陪我吃饭。”安夕鹤把下巴搭在椅背上,冲他笑,“我要训你。”

昝俎也笑,走到她跟前,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水。

他舌尖接触到杯子里的液体时感到不对劲,把口腔里的咽下去才放下杯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夕鹤。

安夕鹤也捏着杯子,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热酒。

昝俎被辣的吐舌头,一脸幽怨。

他娘笑着让他进屋倒点水喝。

“您真是我亲娘。”他捧着一碗热水出来,坐在椅子上,看着安夕鹤,咽下嘴里和同窗学的污秽话。

“这话我也对你奶奶说过。”安夕鹤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把菜里的土豆丝夹到她盘子里,“当时想的可不止这句话。”

“怎么今天就爷爷一个人来?”昝俎岔开话题,掩下心虚。

“因为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啊。”

昝俎听到这话,把视线从碗上移开,去看她的脸。

她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没有明显起伏的声音落在碗里。

她把拣的一盘子菜推到昝俎面前,“压一压。”

昝俎突然觉得他好像捧了一碗月光。

“可能没什么用。”安夕鹤的唇抵着杯沿,“你那杯是白酒,专门翻出来捉弄你的。”

这一年,安夕鹤二十九岁,昝俎十二岁。

有一年中秋,昝俎靠着树坐下,安夕鹤坐在北房前,和他闲聊着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么一个拗口的名字啊?”昝俎顺手捞了块月饼,看着明月下的安夕鹤,她对吃月饼这件事好像不太上心。

“不知道。”安夕鹤拿手绢擦手,“顺口。”

昝俎捏着月饼,咬了一口,看着安夕鹤笑了,“你自己念一遍看看顺不顺口。”

“昝俎。”她摊手,也笑起来,“挺顺的啊。”

昝俎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安夕鹤领着那个饼贩子回家来了。

他缩在角落,影子被他踩在脚底,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到的是安夕鹤和祁梣亲密地凑在一起。

他心下一惊,跌坐在地上。

一段刚被发现就磨灭的感情让他不甘,他仰头看着将近圆满的月亮,眼睛干涩。

“俎阿子,你怎么在这蜷着?”

“啊?”昝俎抬起头,看着隔壁的大娘,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没,我等我娘。”

“奥,我刚看到夕鹤往那边走了,我带你去找她?”

“不用。”昝俎看向街头,隐约看到安夕鹤的身影,“我过会就回家了。”

“行,那你注意安全。”

昝俎不接话,只是点头。

杨大娘也远去,他又坐了一会,寻思着这时候安夕鹤差不多也到家了,站起身朝家那边走去。

他远远就看见安夕鹤站在宅院门口,和领居家孩子聊着什么。

昝俎叹了口气,快步走到她跟前。

“什么时候出去的?”安夕鹤站在他身后,随口问。

“你出去没多久。”昝俎把锁子递给她,“锁一下门,我去圈里一趟。”

“这么客气?”安夕鹤熟练地从里面锁上大门,“这种事不都是我来干。”

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的孩子,说话直来直往,安夕鹤没几天就知道他情绪不对了。

“我不想待在这了。”昝俎靠着桌子,看天上的圆月。

“不想待在哪?”安夕鹤顺着他的话问他。

“有你在的地方。”

“是么?”安夕鹤故作惊讶。

“要不你考虑一下,带我到一个你不会去的地方。”昝俎侧目瞥她。

“真是可惜,不能遂你的愿了。”安夕鹤装模作样地面露难色,“我无处不在。”

“天涯海角,”昝俎很认真地看着她,“总有你不在的地方。”

安夕鹤走到他旁边,“说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仇人。”

“会吗?”

“怎么不会。”安夕鹤抬手捏他的鼻子,“我是你娘,你这么恶狠狠地和我说话,合适么。”

“有这种想法是正常的。”安夕鹤踩着椅子坐到桌上,笑出声来,“但是你说出来就——”

安夕鹤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就太老实了吧。”安夕鹤补充完,有一会没说话。

“刚听到你这话,我还以为我做什么让人能跟我断绝关系的事情了。”安夕鹤叹了口气,有点无措,“这是正常的,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想过跳江来着。”

“睡觉去吧,我吹会儿风。”安夕鹤拍拍他的肩膀,低头看他。

昝俎抬头就看到月亮的光毫无保留的滞在她眼里,这人嘴角噙着笑。

某一年深秋,昝俎打着喝酒暖身子的由头和安夕鹤对酌。

“娘。”醉了酒的人倚着安夕鹤,红润的唇泛着水光。

“诶,在呢。”安夕鹤侧头看他,眉眼弯弯,“都是大人了,怎么醉了喊娘的毛病还在啊。”

“娘。”

“娘在呢。”

“娘,”昝俎酡红着脸,迷蒙地看着安夕鹤,“我喜欢你。”

这个时候,昝俎十九,安夕鹤三十六。

没两年,安夕鹤就住进医院了。

昝俎他一点都不知道安夕鹤有这种病。

后来在医生抢救的时候,他坐在医院冰凉的地上,脑海里慢慢地浮现出一些他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她一直强调她只是贫血,比如她半夜咳得撕心裂肺。

昝俎不愿意再去想,该早早注意到的。

该早早注意到的,她那么早就不舒服了。

医生看着他,无奈从口罩后流露出来,那个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呼之欲出。

安夕鹤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几乎没有颜色的嘴唇开合着,他好半天才注意到,弯腰把耳朵凑到她跟前。

“祁梣。”

“昝俎。”

“祁梣。”

“祁梣。”

......

她说祁梣。

安夕鹤好像没有发出声音,他就是听到了。

她说祁梣。

她死了。

死在暮春那个下着淅沥小雨的傍晚。

他就说吧,他的名字一点也不顺口。

昝俎疲惫地回到乡下,看着被风吹的有些破烂的草屋,一时语塞。

爷爷说念旧,把宅院让给他和娘;娘说要看看世间百态,把宅院留给他。

昝俎缠着安夕鹤,大院就被晾在城里。

“俎阿子,你回来了啊。”安怀宇坐在门口,看到他就拄着拐杖过来,“我丫头呢?还在医院?”

昝俎没说话,看着爷爷,鼻尖一酸。

“说话啊,是不是差钱?诶呦我这几年光攒钱了,我带你去数,你看看够不够。”

“不是。”昝俎咽下哽咽,勉强开口,“不是缺钱,爷爷。”

“是我娘。”他还是没忍住,眼泪从眼眶滑落,“我娘她死了。”

爷爷愣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昝俎还是觉得不能瞒着老人家把安夕鹤给葬了,应该让老人家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那就埋了吧。”安怀宇转过身,“这些日子定个棺材,把人打扮的精干点。”

“埋了吧。”

白色的布盖住她像纸一样的脸。

她再也不能笑了。

他收拾好他能想到的一切,回来就看到安怀宇靠着墙坐下,眼睛半睁。

“爷爷?”昝俎放轻脚步,在爷爷面前蹲下,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很弱,他几乎感受不到。

他背起爷爷,朝医院跑去。

昝俎回到家的时候并不知道祁梣坐在床上定定地坐了三天,除了每天给安怀宇做饭烧水,她一直坐在那。

等着她的梅花。

落魄的玫瑰再也寻不到高洁的红梅。

昝俎站在她面前,影子遮住她,低声说话。

“笑一笑吧,娘不愿意看你这样。”

昝俎又看着安怀宇在医院里离世。

本来就是上了年纪的人,情绪一激动,日子更短了。

他在餐馆当小二,祁梣还经营着烧饼铺。

只是偶尔想起安夕鹤希望他成为一个有学识的人会悲伤,偶尔路过小铺看不到安夕鹤的身影会苍凉地笑。

不过压抑没有环绕他们很久,祁梣以把她们的故事讲给昝俎听为乐。

昝俎也乐在其中。

他会根据语言描述联想到画面,就好像安夕鹤又在他面前,他又听到安夕鹤说话的声音。

他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一直是这样的。

上天不公,他二十多岁就丢了所有称得上亲人的存在。

昝俎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屋里烧水,领居进来和他说他的那个姐姐好像掉进江里了。

“姐姐?”昝俎把烧开的水倒在碗里晾着,“我没有姐姐啊。”

“就你们家和你差不了几岁的那个,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说祁梣?”昝俎把碗放在柜子上,跟着领居出去,“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会了。”

祁梣没活下来。

他端起柜子上冰凉的水,喝下去。

嗓子倒是得到了滋润,大量的凉水灌得他肠子冷。

祁梣,你要是见到我娘了,替我尝尝她烧的土豆。

就不要告诉她我知道我是捡来的孩子了。

......

祁梣啊,你怎么就跳下去了呢。

祁梣啊。

最后昝俎得出结论。

她们都是这样,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我想你们了。”

上一章 杂事 谦仄:旧梦最新章节 下一章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