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剑之天,已是夕阳欲尽,将片片云层照的金黄。剑之天内的白衣人,随性拿了景君离剑庐中的一柄白剑,衣袂翻飞,独自舞剑于一方天地间。
归人在远处驻足片刻,却发现那小剑仙原来并不是在练剑,而是用道道随心意动的剑气在云层中画出了一个太极的图样,似乎还在其中画了几朵菡萏……
每一丝剑息都控制在己身,才能显出这百里的景象。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不论是尘世中的她,还是入主剑之天的她,都像菡萏那般纯净出尘,清涟不妖,坚定着最初的剑心,等待最终那绽放……
似是感受到那花的馨香,景君离本是无波的心境起了点点涟漪,向那抹倩影轻踏脚步。
他不想打扰她此刻的“修行”,故意敛去周身剑息,直到来人已不过数尺,尹琼宇才知道这“老剑仙”的靠近。
她心中突然有些别扭,想必这人已经驻足多时了,见他看着云上的景象,当下剑气一扫,将云朵都排了开去——
尹琼宇试图保持自己入道剑仙高人的形象,毕竟拿着剑画画似乎有些稚气了。
眼前的女子有着少女般的纯净和快乐,却又有着高人琢磨不透的神秘……
景君离这样想着俊容上有点点笑意,“剑之天就我们两人,你想做什么都无妨。”
“咳……剑还给你。”
“无妨,剑庐里的剑你随意用。”
既然主人这样说了,她也不必客气,收好了剑便开口道,“景君离,你是不是想吾留在此地?”
似是没想到尹琼宇会如此直白地问这个问题,景君离顿了些许才回答道,“……嗯。”
“天地之间无尽无穷,吾弃了许多景致与你待在这处,你要答应吾两个条件。”
“好。”
天地剑气轮转的源头在剑之天,这里不过是他们职责所在。
他完全可以陪她看尽这天地,但他现在好奇着很想听听那条件。
“一,吾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只是景君离,不是什么老剑仙大剑尊。”
“好。”
“第二嘛,就是如果吾要离开,你不能拦吾。”
他的神情有一刻的凝滞,“……好。若你想离开,吾不会拦你。”
看到景君离眼中的些许慌乱,尹琼宇心里莫名微微一跳,迅速撇开了眼。
“放此心自在,天地如新嘛。”
……
翌日清晨,景君离睁眼之际,剑之天已没有了尹琼宇的剑息。等他卯时坐定,确定天地剑息没有异常后,他有点想去寻她。
她刚到仙域,怕是许多隐在暗处的危险会盯上她。
——景君离随便给自己塞了个由头。
……
尹琼宇是在寅时听见了那时有时无的琴声,仙界琴音,月皎波澄。
她朝那处琴声的源头寻去。
一时琴声微顿。
“嗯?是剑之天的那位?”
白发微卷的男子随后却微摇了摇头,那位开世剑仙的剑气刚劲雄浑,这位的却是至纯至妙,轻盈肆意。同样的是此人竟也带着剑之天的气息。
更奇特的是,她竟能在那处听到自己的琴声……
男子思绪轻转间,已经对来人知晓了一二。
然此处已是数千年无客了,些许期待与好奇浮上他的心头。
“来者是客,且听清绝一曲。”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见到伏清羲之前,尹琼宇已是心绪万千,仿佛想了许多事情,仿佛又什么都没想起。
悠悠扬扬,各种情韵有些令人回肠荡气。琴声如诉,似是静水流深的岁月。灿烂风霜,而又似是功成之后的澄澈,是所有波澜壮阔的沉淀。
直到两人对坐,曲调突然一转。委婉低沉的琴调,却不失温柔。时而细腻婉转,像是男女之间朦胧初始般的情意;时而心碎肠断,似是生离死别,前生未有缘;时而又是守候怀归……
绵绵不绝的琴声似是要从识海中带出什么,纠结的矛盾中迸发出那久违的痛感。
这忽如其来的感觉让她有些失力失神。
一曲毕,咫尺之间的伏清羲察觉到她的异常,起身弯腰的微微扶了她一把,她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一个与自己所想不同的答案。
无所不在的境界不是所有仙者都能达到的境界,景君离只需分出些许灵识,便能观到此处的全貌。
看到尹琼宇手肘处的那只手,他觉得有些碍眼。
……他的气度真是大不如前了。
“她是小姑娘的时候能看得上你,如今已是兵解入道成仙的她,先不说她会不会另结良缘……”
突然又想起命萧疏的调侃,他一时之间闷闷的苦涩在嘴里搅作一团,他有些怔愣地看着才情与修为集一身的伏清羲,神思一阵游移。
“这竟是缠绵相思之音么?观仙友之姿,并不像是执着于情爱之人。”
听到尹琼宇直白地疑问,清俊的面容上有了些笑意,“所谓乐者无意,听者有心。仙友之所以能从此曲中听出这种情绪,应是往事有所感。”
“所感……可吾并不曾经历过。”
思忖片刻,伏清羲心中似乎已经有些答案,手指轻拨琴弦,“真是奇事……”
“何事?”
“飞升之人灵识不该有所缺失。而你,却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你才能在剑之天受到吾琴音的指引。”
“……为何会有缺失?”这不是她该表现的好奇与探究,而此时她却那么想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只见伏清羲只是微蹙了眉,淡淡地看着她。
不愿开口的姿态已经很明显。既然眼前之人不说,她也不会强问。
就在她要请别之际,伏清羲才缓缓开口道,“天仙剑态本轻盈,可叹无限事,许多情。七指拨尽相思调,待听月桂落声。”
随后又是话锋一转,眉间似是有所舒展,“你的剑仙来寻你了。”
尹琼宇微侧了脸,看到了不远处的一道莫名熟悉的人影,“吾此后还可以来吗?”
“当然。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入道之境虽说是已无挂碍,但多一个故人,总归能少几分一人飘于天地的寂寥。
“多谢。”她带着淡笑起身,只见景君离已经就在几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