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话

　　高天鹤去接蔡程昱，结果找错了飞机场出口，两个傻孩子互发了几十条语音，意识到等错了地方，又分别去了对方所在的出口，再次完美错过。

　　蔡程昱被命令待在原地不许动，等候高天鹤过来找他。他迷茫地坐在行李箱上，用脚尖踮着地面，驱动箱子载着他来回滑动。

　　又累又饿，见到高天鹤的第一件事准是撒娇乞食。

　　怕他鹤哥来了找不着他，也不敢离开去买瓶水喝，就那么渴着。这时，好巧不巧，一阵炸鸡味飘了过来。不用说，小蔡的目光立马就滴溜溜寻了过去。

　　张超戴着大墨镜，正边走边吃呢，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声儿还贼响，大有些精诚所至穿云裂石的意思。

　　“超鹅！超鹅！”

　　这要是喊的“张超”，那还有可能是重名，可蔡程昱喊的是张超的小名儿，张超就不得不停下看看他是谁了。

　　墨镜拉下来一点，张超挑眉，颇有高岭之花气质地瞥了蔡程昱一眼。

　　“蔡蔡？”

　　语气是三分讶然加上七分欢喜。

　　蔡程昱比张超小几岁，小时候，高天鹤管张超叫“超儿”，他跟着学，卷舌卷不好，一口一个“超鹅”。后来，高天鹤就跟着蔡程昱叫张超“超鹅”了。

　　这时间长了呀，就发现张超和鹅还真是很有些不解之缘。都是又高又白，精神，漂亮，看人的小眼神儿里透着骄傲和矜贵。关键还都看不见玻璃，瞪眼愣往玻璃门上撞。高天鹤前一句刚说完张超走道儿像个贵妇，后一句就是“哈哈哈哈，你个傻狍子”。

　　这仨人，打小一块儿长起来，张超当了高天鹤他俩好几年的电灯泡。后来，终于跟着姥姥南下了，张超那个乐呀：“祝你们俩百年好合，哥哥我要去江南赚钱啦！”

　　张超跟着他姥姥下海的第一年，在江南的一个皮革厂工作。张超工作积极，业务能力又强，一年就干到了车间主任。然而，工作的第二年，江南皮革厂就倒闭了。

　　张超拉着一辆板车，车上堆着上百双皮鞋，鞋堆上坐着他姥姥，车把上挂一扩音喇叭，里面循环播放：“江南皮革厂倒闭啦，老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路啦，原价二百元、三百元的皮鞋……”于是，同事们纷纷效法，此推销战略一时蔚然成风。

　　张超清完皮鞋库存，功成身退，转行开起了古玩店，尤其青睐玉石市场。几年后，湖广这边的玉石产业基本上就被小张总一人一家完全垄断了。

　　这些年，也听家里的人说起，蔡程昱出国了，高家被抄了宅子，高天鹤一个人往南方跑了。

　　当时，张超还给高天鹤转了五百块钱，让他来长沙投奔自己。高天鹤说不用，我到了那边，干我本行就成，问题不大。

　　今天见到蔡程昱，张超自然惊喜，问他：“这是才回来吗？是不是等人来接？”

　　蔡程昱便说：“是啊，鹤哥一会儿来找我。你呢，是来接人吗？”

　　嗐，这怎么才一见面，就又被他俩给秀到了？果不其然，还是熟悉的配方和味道。张超把炸鸡连桶全给了蔡程昱，同时开启嘲讽模式：“我这刚见完的客户，要回家了。小宝贝儿也成年了啊，怎么还等哥哥接呢？”

　　蔡程昱表情十分委屈，吃鸡的动作十分迅捷，“你就尽情地笑吧，这里面的故事可比你想象的还要曲折。”

　　听完蔡程昱连嚼带咽的讲述，张超的头顶冒出了许多问号，他决定先挑最大的那个来展示。

　　“你俩就没人会发个微信位置吗？”

　　这……蔡程昱倒是没想过。

　　巧的是，高天鹤也没有。

　　“我我我这不是刚回国吗，还没适应国内的操作……鹤哥……鹤哥的思维模式不是还停留在民国呢吗？你少说他，再说他我咬你啊！”

　　“行行行，我输给你了，行吗？”张超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用蔡程昱的手机给高天鹤共享了位置，附赠一条语音：“高天鹅你快来，把你的小西几宝贝领走！”

　　还了手机，张超就想走，让蔡程昱眼疾手快，一把拉回来，“别走啊，超儿！你应该是开车来的吧？”

　　“啊？”

　　“带我俩一程呀！”

　　喵的。

　　张超感到眼前一黑。

　　历经波折，三个人终于回到了小白楼。

　　张超自己还嘀咕，“这不就是我来了两回，两回都被警察问话那客栈吗？”到了高天鹤那间客房，一切才精彩了呢，张超正和蔡程昱来回打闹着走路，抬眼就对上了梁朋杰诧异的目光。

　　“月月？”张超瞪大了智慧的双眼。

　　“噗嗤……”陈博豪笑喷出一口大叶茶，“月月……哈哈哈哈哈……这什么称呼，好辣又好妖艳……”

　　高天鹤也跟着起劲，“秦淮第九艳吗，朋朋？我有一段情，唱与那诸公听呀~”

　　山水轮流转，今天的张超终于也体验到了谈恋爱被小朋友们调侃的奇妙感受。

　　蔡程昱跟着大家伙儿笑了半天，最后问张超：“超儿，东北大鹅怎么叫来着？”一语致死。

　　梁朋杰听到蔡蔡叫张超的“超儿”，只觉那柔软调口黏糊得不合理，脸色难免更为不好看了。

　　这是打哪儿天降来的一个冤家？

　　“月……朋朋，过来。”张超把梁朋杰叫到自己身边，给他介绍蔡程昱，“这是我发小儿，蔡蔡。”

　　哦，原来是发小，还好还好。

　　什么？发小？那不就是说，这货和超儿从小一起长大的了？这不就跟天鹤一天到晚穷显摆的那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差不多吗？

　　梁朋杰看看张超，看看蔡程昱，越看越觉得般配。再想想自己那个谁碰谁挡运的完蛋体质，梁朋杰郁闷了。

　　也许，还是应该让超儿多跟正常人在一起玩的吧……

　　“朋朋，是吧？”蔡程昱超大幅度地握了一顿梁朋杰的手，“我是超儿的竹马，鹤哥的干弟弟，我们仨一起长大的！”

　　可恨张超还没察觉出梁朋杰的不对劲，犹然接着跟蔡程昱闹：“你是竹马，那我不就是青梅了？”

　　“是青梅，也得我鹤哥是！”蔡程昱说着说着，又黏到高天鹤身上去了——这倒让梁朋杰无端松了口气。

　　嫌屋里人多太乱，张超拉着梁朋杰下楼了。梁朋杰不愿意张超碰他，可那人手劲儿太大，他挣也挣不出来，只好随他去。就是下楼的那么半分钟功夫，他们与代玮狭路相逢。

　　不是冤家不聚头，代玮本来低头走路，注意到前面有人，便往旁边侧身，让开楼梯的位置。这一侧，刚好就看见张超牵着梁朋杰，从他面前走了下去。

　　代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像被谁给摘走了一样，胸腔里空叨叨的，如无一物，只有那剜了心似的痛楚，经由血管，泵到全身各处。神经末梢输送来迟钝的疼，突袭大脑，于是代玮宕了机，独自站在楼梯边上，扶着原木扶手，等待重启。

　　张超对此毫无知觉，他拉着梁朋杰，往白楼外面走，边走边说着没见梁朋杰这两天他身边的趣事。很突然地，前面出现了一个块头很大的人形路障。

　　高杨伸出一条胳膊，挡住超朋二人的去路，“小张总，借一步说话。”那架势，你要是敢不借他这一步，他恐怕就要马上掏链子绑人。

　　梁朋杰的手自张超侧后方抄来，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抓向高杨。这一招叫鬼雕手，是陈博豪的武功秘籍里面记载的功夫，可惜，他自己却练不了，只有梁朋杰才可以。

　　高杨见势便躲，梁朋杰那手却像凭空长长了一般，仍旧追着高杨的面脸而去。

　　鬼雕扬花手，鬼雕手的一个细分，损玉销香，专门针对女孩子，要伤人，先伤脸。高杨虽然是个男的，但他长得漂亮，也算对得起这“扬花”二字了。梁朋杰嘴角一勾。

　　“月月，”张超声气温柔地把梁朋杰拽了回去，“别胡闹，这位先生是我的客户。”同时，不怠慢地对高杨露出职业假笑，“小高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小月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