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与高天鹤街头斗法攀道,不说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却也是剑拔弩张,龙争虎斗。周深碍于身份,开局让了高天鹤,待见真章时分,却也分毫不敢手软。
场外的桌案之上,玻璃魂盅里的魂使频频冲撞着瓶壁,足见其不安之情,那黑猫却是安然自若。梁朋杰一语道破玄机:“它那是还没反应过来。”
那黑猫有名巧儿,据说能身化长杖,作兵器使唤,又能穿墙而过,神出鬼没,教人防不胜防。
周深的傀儡术世间罕见,且早已练到了家,人云“指哪打哪”,竟不想高天鹤体质特殊,受周深傀儡术影响极小,使得周深不得不临时改换打法。
再看高天鹤,小子尚算初出茅庐,至今连一样趁手武器也没有,拼着从墓里和梁朋杰那里沾来的一身煞气,给周深来的是一出硬碰硬。他自小受训,气息控制力乃是一绝,能将少许煞气施展出巨大效果,堪称是四两拨千斤的典范。
结局大出观者预料,三个回合之后,周深先行认输。前时有人开了赌局,梁朋杰不露声色押在高天鹤身上二百块钱,现在赚了两千回来,美滋滋地藏进陈博豪大腿上挂的褡裢。
这捞钱的本事习惯,也不知最近是跟谁学来的。
高天鹤当然知道,周深还是让了他的。他虽一贯骄傲,但也清楚自己还有很多路要走。习术这事,年头是不掺假的,周深活了二百几十年,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他一个还没过二十岁的?
“高团长,后会有期,他日倘有机会,不才仍不会忘了向您讨教。”
周深告别高天鹤一行,眸中的高光已然黯淡。若不是这纸月真有不可悔易之大用,高天鹤是真想把花给了周深去。
“战事”告捷,盗墓团众人回到旅店里,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北上,先到高天鹤家栽花,再去长白山,待他们抵达,应当正是嘻嘻草盛时。
收拾罢,累了,几人闲坐。梁朋杰去上厕所,李文豹又把陈博豪支出去买橘子,神神秘秘锁上了门,顾及此举可能惹恼了归来的梁朋杰,又把门再度打开。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高天鹤不解。
“怎么说呢,”李文豹似乎也有些犯怵,“就是吧……天鹤,你别看我现在姓李,往上倒三代,我家姓的其实是爱新觉罗。”
“就、就是说,要是大清国不亡,我现在就应该是个王爷。”
“啊???”高天鹤惊呆了。
“你想做的复兴家族那些事,要搁我身上,那就得是反民复清的伟大理想。”李文豹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天鹤,没人比我更明白了,王气尽了就要称臣,时运到了就得认命。咱们管这东西叫天道,换句社会主义的话说,是:自然规律不可违。”
高天鹤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稚子一般的人,心里居然藏着这么大的事,还把这件事想得透彻至此。
这是高天鹤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李文豹的岁数确实比他大。
正沉默呢,高天鹤的手机突然响了,跟他平时的来电铃声不一样,是Lift the Wings。李文豹敏锐地感知到,这个电话的来头不太简单。
“昱宝?”高天鹤讲电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团迷之慈爱。
“是我,鹤哥~”
哦哟,这孩子好像长大了不少,说话不像小时候那么奶声奶气的了。声音变了,语气却没变,软软款款的,让人听了就要怜爱。
“你这是……回国了?”
这未免也太突然了。
“嗯,”蔡程昱扶着行李箱,乖乖地答应,身后是飞机场的大牌子,“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来着,但是……”
“但是什么?”
“我迷路了。”
“噗……”
小蔡同志从机场出来,上了出租车,被黑心司机绕了一大圈路后,扔在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荒郊野地打不到车,他只好凭本事走,居然让他走到了公交站,没时间多想,车来了就上,坐了两站,抬头往窗外一看,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机场。
这一顿全白折腾了,蔡程昱无奈,开箱子拿出他的月光宝盒,从里面找到他在国内用的手机卡。
于是,在当日黄昏时分,高天鹤接到他宝贝弟弟的求救电话。
湖南怀化芷江机场,距离高天鹤一行下榻的小客栈最近的一座机场。难为了客居美利坚的蔡同学在ins上截了高天鹤的自拍照,苦苦查证这位哥到底人在哪里。
高天鹤和蔡程昱打小认识,蔡程昱的外婆家就在高天鹤家附近的村子里。两家相隔不远,都是很气派的大宅院。用蔡程昱的话说,他跟他鹤哥那也是门当户对的。
小蔡寒暑假住在外婆家时,总想着找高天鹤一起玩。不过,高天鹤每天都忙忙叨叨的,不是练功,就是看书,蔡程昱坚持不懈地缠了他三年,他才对蔡程昱慢慢热情了起来。
一旦接受了的人,高天鹤就会对他好得不得了,搁现在,是对梁朋杰他们几个,搁小时候,是对蔡程昱。那时,小蔡十二三,小高十三四,高天鹤没少为了蔡程昱打人。
“我这人,特别有原则,蔡蔡要是和我说,哥,咱去把谁谁家柴禾垛子点了,塑料大棚烧了,我二话不说,就拿起打火机来:走啊!”
“蔡程昱就是我的原则。”
后来,蔡程昱出国学地质,和高天鹤的联系就少了。可高天鹤始终记得一句话,蔡程昱说:“哥,等我回来,跟你一起盗墓。”
高天鹤总愿意认为,蔡程昱大学学地质,是为了他。因为他和蔡程昱说过,他看风水,只会看表象,要是能有更科学、更系统的理论指导,高氏盗墓术肯定还能更精进一步,能在他手上发扬光大。
陈博豪和梁朋杰回来,高天鹤告诉他们,“行李先放着吧,明天咱也不一定走,我现在先去接个人。”
蔡蔡刚从大老远国外回来,这次肯定要跟着自己的,总得先让人家孩子好好休息休息再说。
“博豪,拿上那花,去追周老前辈吧,咱不要了,让给他。”
“啊?”陈博豪愣了。
高天鹤没再则声,径自准备出门,李文豹对陈博豪点点头,博豪便抱了装花的玻璃罩子,翻窗出去了,一路踩着人家房顶,腾云驾雾一般去找周深。
众人没留心到的是,一听说不走了,梁朋杰的眼睛忽闪亮了一下。
他其实……不是很想走。
团里最近安排少,他钱又多,所以三不五时地,常出去走走玩玩。
嗯……主要是这里的某大款总想着约他。
先时,梁朋杰也没有什么花花叶叶的心思,直到有这么一回,他和张超沿着小街走路,天色很好,碎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子隙,洒在那人白得过分的脸上,把他那过分精致的面庞点缀得更似神像巍然。
梁朋杰的眼里,从此就印上了张超的影子,看山像他,看水也像他。他跟高天鹤说了这事,高天鹤说,善哉我佛,朋朋,你终于有了颗有温度、会跳动的凡心。
高天鹤没说的是,天下一百年才出几个正阴体质的人,千年以来,这类人无不命相大凶,多有鳏寡孤独者。到他和梁朋杰这里,情况算是非常好的了,掌纹里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面相也正常,最多是高天鹤长得凶点。
梁朋杰向来觉得张超比他好看,可实际上张超觉得梁朋杰更好看:他比雪还白,比花还艳。
灵气这东西是很重要的,千邪万煞里走过来,就像断崖绝壁里生长出来的苍松翠柏,有风拂来,冷香怡人。梁朋杰身上的那股子灵气,是顽强滚烫的,张超很喜欢它。
阳间人大都不爱暮气,如爱了,他离就木往往也就近了。岂不闻《聊斋》里那些爱上了狐鬼的人,哪个不是坎坷弥路,举步维艰?
张超带着前世的夙债转生,与鬼媒多有姻缘,见梁朋杰,必然心有微澜。可叹是他遇见代玮不在遇见梁朋杰之先,否则,代玮不惜逆天而行,求索的前缘再续,或许也就能有所指望了。
那天,街上跑过一只三花猫儿,梁朋杰正盯着张超看,没留心让猫吓了好一跳。张超听他“嗷”了一嗓子,措手就把他拽到身边,抬手护住。
也借此发现了梁朋杰偷看他的事。
张超笑了,“猫可怕吗?我好看吗?”
“猫挺好看,”梁朋杰别别扭扭,“你比较可怕。”
张超也不计较那小孩儿的口是心非,“那我们这样好不好,下次再来这条街时,如果还碰见这猫,咱就收养它吧。”
舍不得猫粮,套不住梁朋杰,为了爱情,他张超也是拼了。
“嗯,好啊。”
梁朋杰应声,同时看到张超眉心里漾开一小缕黑气。他默默地从张超身边躲开,不让自己身上带的煞气伤着他。
回去的路上,专程去找了那只三花猫,至于怎么找到的,没人能知道。梁朋杰撕开小鱼干喂猫,摸摸猫耳朵,“明天不许再到那趟街去了。”
满城风絮,城郊里草木萋萋,梁朋杰想起高天鹤自己编的一首二胡曲,那曲子他们还录音上传到了各大音乐平台,成了他们工作室目前的唯一一个作品。
曲的名字叫《殊途》,听来凄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