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开端

第四章

“本宫最近时常被一个梦境困扰，梦中情景十分逼真细腻，夜夜造访，就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巫女很快被悄悄带进中宫殿，宝塔失里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出心中疑惑。

巫女点燃手中的香，一阵吟诵般的咒语之后，仔细端详了宝塔失里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娘娘可曾听闻前世今生？”

“你是说，那梦中是我的前世？”宝塔失里如闻雷击，急切道。

“人死如灯灭，何必执念深重。”巫女轻叹一声。

“我梦中只看到……一半，可能看到后来……如何了？”王后呐呐道。

巫女拿出铜镜让王后持着，自己紧闭双目继续焚香念咒，中宫殿顿时被一阵阵香烟笼罩。

中宫殿的帘幕都已放下，阳光透过厚厚的帘幕，映得寝殿里一片昏黄颜色，铜镜前的烛火一跳一跳，便如宝塔失里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铜镜中渐渐映出场景，宝塔失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

她鼓动朴胜基趁乱弑君，杀了殿下。画面一变，她正在分娩，生下一个男孩。殿下竟然早就留下遗诏，这遗诏确保了她的孩子作为世子和下一任高丽王的法理性，朴胜基一直辅佐着她的儿子，权倾朝野，直到孩儿亲政，朴胜基送来一杯鸩酒……

宝塔失里心神恍惚，木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平静地端起鸩酒一饮而尽。

王祺强撑着病体，脸上苍白得几乎没了血色。他面无表情地平伸着双臂，任由内侍给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繁复华贵的礼服。

元使趾高气昂地站在殿上，轻蔑地看着领着群臣站在下首的高丽王王祺。宝塔失里坚持陪着王也站在下首。

“高丽王跪接圣旨。”元使盛气凌人。

王祺的指节在宽大的衣袖里攥得发白，牙关紧咬，俊美的脸僵硬地有些扭曲。极力克制着，他以恭敬的姿态跪下，用蒙语答道，“高丽王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群臣跟着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圣旨仍旧是老生常谈，对其无子表示担忧，然后便又是对附属国高丽无休无止的要求，这一次，元要求高丽出兵三万助力平定红巾军起义，并再次要求进贡采女三千名。

王祺以手据地，面色愈发阴沉下去。

按部就班地完成一系列礼仪，暂时送走元使，王祺坐回王位，眼神冰冷。

“诸位爱卿有何看法？”他问，沉闷地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回响。

纪元鸿站了出来。

不用听王祺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果然，纪元鸿力主依照元的意思，早立庆元君为世子，以免元朝以此对已经不堪重负的高丽再提出无理要求。

好一派慷慨激昂，好一派义正言辞。

端坐一旁的王后宝塔失里顿时怒不可遏，她将无子罪责悉数揽到自己身上，严厉斥责纪元鸿不知效忠主上，质问他到底是谁的臣子。

王祺有些恍惚，这情景熟悉得可怕，心里也颇为震动。

他转过头，注视着宝塔失里。看着她一改往日端庄柔顺，在朝堂上露出刚强的一面，不惜受辱来捍卫他作为王和男人的尊严，心生敬意。

宝塔失里的身体因盛怒而微微颤抖，这些话仿佛是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含在眼眶里未曾掉落的泪水，是不能言说的无奈委屈。

面对王后宝塔失里的斥责，纪元鸿低下头，不屑地撇撇嘴，这样义正言辞，自己倒不过是个后宫的摆设，他鄙夷地想。

王座上的王祺将纪元鸿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并未开口，深邃的眼中更添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洪林一如往常地站在健龙卫队长的位置，作为近身护卫，他始终随侍在王的身边。

哪怕是对朝堂之事迟钝的他，也感到了今日气氛的不同寻常。他看向殿下，试图与往常一样，与殿下心有灵犀地悄悄相视一笑，那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可是今天殿下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向他，只是正视着前方，冷冷地打量诸臣。

洪林感到有些失落，既为这种默契的错失也为殿下周身上下萦绕着的怒气。他的眼光又转到王后身上，突然对这个女人生出了几分惧意。

朝会在肃穆而压抑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几乎在朝会结束的第一时间，健龙卫便接到了王的手令，严密监视纪元鸿及其一党。

果然有了收获。

以纪元鸿为首的亲元派密谋逼宫，准备迎立庆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