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殿

持续的高热，王祺烧得昏昏沉沉。神志稍清的时候总能够看到中殿宝塔失里坐在床边，洪林侍立一旁。

宝塔失里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关心，洪林规规矩矩垂手而立。

明明是一副和谐画面，王祺却只觉得刺眼。

“孤好多了，有劳中殿。” 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关系，虽然嘴上礼貌地感谢着王后，王的内心却格外焦躁，只希望中殿快点离开。

“照顾夫君是妻子的本分。殿下病成这样，臣妾怎么能离开呢，还请您允许臣妾在这里侍奉。”中殿言语恳切。

王没有作声，只略微点头算是应允。

洪林也迫切地希望中殿离开。

自殿下病倒，中殿便一直衣不解带地守在这里，夜里便令人在王的寝宫里另设卧榻。

于是洪林只有白日在旁边默默垂手侍立，靠近殿下成了不可能的奢求。

殿下的病让洪林心神不安，完全无暇注意到中殿看着他时与以往不同的神色。

是的，被噩梦困扰的不止王和洪林，还有中殿。

只是她的梦境里多了些绮丽的色彩。

王遇刺当日，宝塔失里眼见洪林紧抱着昏死过去的王歇斯底里的样子，内心是说不出的冰冷和嫉妒。王好容易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关心洪林的伤势，又在重臣面前为建龙卫护卫不利开托。

这个以色事主的娈童，王后恨恨地想。

可是当晚，她却开始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从那之后，梦境每夜都会造访，连贯地好像一个故事在慢慢重现。

梦境的开始，是殿下恳求她与那个为她所深深不齿和怨恨的洪林合房，羞辱和愤恨几乎将她撕碎。但是后来，她居然渐渐沉溺其中。她开始和洪林偷欢，忍冬草、霜花饼，那就是……爱情的滋味吗？从未尝过的美好的滋味。

每到清早，醒来的宝塔失里都觉得羞愧，可一到夜晚，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盼望那绮梦的到来。

每月十五，是殿下来中宫殿的日子。

从前，那也是她每个月最盼望的日子。

王极少来后宫，只偶尔传召妃嫔下棋赏景或是出游，除了自己的中宫殿，几乎从未在其他宫中过夜。

对于这一点，宝塔失里其实是有一些感激的，甚至有一点得意。

她总是痴痴地盼望着殿下，尽管，从来无法走近。

殿下身边的黄内官亲自来传口谕，说是最近前朝十分繁忙，殿下十五那日便不过来瞧中殿了。

宝塔失里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她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

又是一个夜晚，梦境里的偷情终于暴露。被殿下抓个正着，洪林被施宫刑……自己被软禁……偷偷传令想要救洪林一命……

啊！宝塔失里尖叫一声，惊醒过来，浑身冷汗涔涔。

宝德连忙跑过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边说着，边用绢帕轻轻擦拭着王后额头的冷汗。

“殿下呢？”宝塔失里的神智慢慢回归。

宝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娘娘，殿下在毓庆宫啊，”她接过宫女送来的安神茶，“殿下今天不是已经让黄内官来传过话，说朝堂上忙得很今儿不过来了。”

王后接过茶，有些失神。

“以往十五殿下过来惯了，今儿没来，娘娘睡不安稳。”宝德轻轻笑着，柔声道。

是啊……陪伴惯了的……他……哪怕从来无意于我也也还是愿意来陪陪我，在这深宫里给我些体面，宝塔失里有些出神，眼前竟突然浮现出殿下浑身是血死不瞑目的情景。

“娘娘，”宝德小心觑着王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出声拉回她的思绪，“这还是殿下才遣人送来的安神茶，说是怕娘娘夜里睡不安稳，殿下真是记挂娘娘。”

宝塔失里突然痛哭失声。

宝德的无心之语让她愈发羞惭。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怎么会存了这样的心思。难道自己……宝塔失里咬紧嘴唇。她决不能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那梦里的情景光是想想，都觉得羞愧难当。更何况，在梦境的最后，自己竟然丧心病狂地鼓动朴胜基弑君。

然而噩梦却没有因此而放她一马。

宝塔失里感到不安，她害怕着也深深厌恶着梦里的那个自己，以及那因欲而生的灼烈情感。

在又一次的梦境纠缠之后，宝塔失里下定决心。她想搞明白究竟为什么这样的梦境夜夜造访。

“宝德，听闻有一位巫女解梦甚为灵验？”宝塔失里屏退宫人，悄悄与贴身宫女宝德商议。

“娘娘！”宝德大惊失色，在宫里私自召巫，一旦被指为行厌胜之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在这叵测的深宫内院，是万万不敢轻易沾边的。

宝塔失里十分坚持，“我不过是想要求子罢了。”她沉稳地说。

“娘娘一向勤于礼佛，诚心礼敬佛祖，不日必定心愿达成。”宝德苦口婆心地劝道。

宝塔失里摇摇头，“宝德，你自小随我长大，我只能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