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元朝作为宗主国将公主嫁与高丽王为后,再扶立公主诞下的子嗣为下一任高丽王,这已经成为百年来的“传统”。
可王祺兄弟是个例外。
他和胞兄王祯的生母是高丽贵族之女德妃洪氏。
作为次子,他最初并不是王位继承的候选人。
其兄忠惠王王祯获罪于元廷,被元废黜死于流放途中,侄儿王昕继位,短短四年即病逝宫中。
尽管彼时王祺人望颇高,可仍然被王昕庶弟王㫝的母家禧妃尹氏家族借助亲元一派势力截了胡,与王位失之交臂。王㫝才智平平,继位后,于外对倭寇屡屡骚扰沿海无计可施,于内外戚尹氏乱政无力弹压,一时间内忧外患。
在元太子的极力支持和国内亲元派首脑纪元鸿的全力斡旋之下,在元为质的江陵大君王祺亲赴漠北迎娶魏王孛罗帖木儿之女承懿公主宝塔失里,获得元廷支持,被改立为高丽王,终于结束了十年质子生涯,回国即位。
元朝本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可万没想到,王祺十年如一日的柔顺只是掩盖真实意图的伪装。
其实他从不亲元。毕生所愿,唯有摆脱元的统治,恢复独立。
这自然引来元朝方面的极大不满。
国内愈演愈烈的红巾军起义让元廷正焦头烂额,王祺执政以来高丽的日益强盛也让元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不敢轻易采取实质性行动。
尽管在执政上并无错失,但王祺有一个致命伤:无子。借着这一点,元又一次做起了文章,欲立在元为质的庆元公为世子,以此架空王祺的权利。
王祺内心十分忧虑。少年早慧,深知自己的身体不可能接受女人,这许多年来又始终对洪林一往情深,亦从未有过宠幸他人的念头。
不是没有过自责之念,身为君主,却这样沉溺于私情,致社稷于不顾,一想起高丽数百年基业就要这样毁在自己后继无人的窘境之中,他的脊背就一阵又一阵的发凉。
不是没有动过抱养一个宗室之子的念头,但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太大的诱惑。
任何不慎都将招来灭顶之灾。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也并不愿意将锦绣江山就这样拱手相让。让洪林的孩子成为自己的继承人,这个念头一经产生就仿佛一颗被种下的种子,渐渐长出了小小嫩枝,若有似无地撩拨着他的心弦。
好在自己还年轻,他想着,他有着振兴国家的强烈愿望,也有着这样的魄力。忍耐,积蓄力量,等待彻底摆脱元的掣肘的机会,到那时,他才能真正掌控住局势,选择自己的继承人,不必再被子嗣的问题这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天还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到来。
元朝使臣又要来了。
王祺心中压抑,旧伤未愈又受了风寒,一下病倒了。
洪林自然焦急得很。
这些年来被王刻意保护着,本性单纯的洪林并不懂得太多朝堂之事。连日来王的焦灼他看在眼里,却从未想得那么深。
他与王相伴十余年,见到的从来都是王淡然儒雅、沉稳练达的样子。面对殿下,洪林的心里总是不由地生出一种仰慕,但却从来无法真正体谅,王在这危若累卵的朝堂,是多么的心力交瘁。
从前有洪林陪在身边,王心中总还有些安慰,可是自从被那噩梦袭扰,王便动了别的心思,洪林的相伴在侧反倒添了煎熬。
存了这许多的心事,病也来得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