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长平一中
立在一旁的男孩儿，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待到他意识到父亲在做什么时，心好像被尖刀捅过一样，鲜血乱溅。
他的父亲，那个在他眼里可以顶起半片天的男人，虽说没什么文化，却是个很有原则和担当的人，即使在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他都拉不下面子向别人借钱，而今，何至于如此卑微……
“爸！您在干嘛！您快起来……”少年拉着地上男人的胳膊，试图将他拽起来，但好像身体被注射了抑制剂，根本使不上力。男孩儿的眼角不自觉湿润了，小麦色的皮肤衬着晶莹的泪，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
陈濂急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过来：“有话好好说，您别这样。”
“陈校长，你是好人，给我娃一个机会吧，他不能没有学上。”男人的脑袋碰到了地上，额头发红。
“孩子自己不愿意，就算我能给他机会也无济于事，您快起来吧，我也求求您，别难为我了……”陈濂握住了男人伸过来的双手，长年从事劳动工作，这双手早已磨出了厚厚的茧，但却很有力，是一个男人撑起一个家的力。
陈濂当时，真的想跪回去。
萧琰嘴唇微颤，父亲对他读书的执念竟如此之深，他之前却从来都不曾知晓……许是因为，父亲不想给他施加太多压力，才从未提起吧……
“琰儿啊，你快回答校长，你念不念书？”
“我念……我念！”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爸您快起来。”男孩单膝跪地，手一直拉着父亲的胳膊，不曾松开。
那一瞬，陈濂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他可曾为自己的儿子做过些什么……
“只要校长同意你继续读书了，我就起来。”
男孩听罢，抹了把眼泪，站了起来，对着陈濂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陈校长，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别开除我？我保证我一定遵守校规校纪，好好学习，我发誓。”
“只要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愿意改正，好好学习，一中永远欢迎你。”陈濂比这对父子还着急，眼前的男人多跪一分钟，就多折煞他一分。
终于，男人在儿子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还不忘连连道谢。
本该强健有力的身体因长年的体力劳作早已不比当年，难得的是，他的希望还在，他的儿子还有书念。
陈濂给男人倒了茶水，虽然不是好茶，但也勉强能喝。
“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打架，抽烟，顶撞老师，按照校规，情节严重者确实是会被开除的。我虽然是校长，但也要以身作则，我能做的就是给他一次机会，他能不能争取到，就得看他自己。”陈濂打量了一眼男孩儿，个头高，身体虽然看上去单薄但很结实，最重要的是，能理解家长的苦心，除了脾气爆点儿，还算不错。
“您放心，我回去好好跟他说，他会听的。”
“好，我给他两个月时间，到时候，如果成绩能够取得大进步，并且校委会有半数以上的人同意他留下，就继续读书；如果不行，您就把他领回家吧。”陈濂自然是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孩子的，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校长，不是主席，很多时候，他也很无奈。
“琰儿，快谢谢校长。”
男孩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衬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凭空多了几分十六七岁男孩子的少年感，他真的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腼腆的说：“谢谢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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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
令陈濂没想到的是，整个学校高二年级一共二十个班，刨去文科班和艺体班，还有十五个，竟没有一个班主任愿意接下这个孩子。他了解过了，那孩子心眼不坏，而且和同学起冲突错本不在他，但是他太能打了，对方占了劣势，中国人固有同情弱者的作风，他便成了那个众矢之的。
让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这些老师的态度。
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能过且过，稀泥漫光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说啥就是啥，这样子还怎么搞教育？
“小刘。”
“老师，我在。”被唤作小刘的年轻男老师答。
“你去年参加工作是吧？”
“是。”
“哦……资历还有点儿浅。”
“交女朋友了吗？”
“还没……”刘老师回答。
“嗯……你还年轻，还是先搞事业好。”
陈濂喝了口水，茶叶还是过年的时候同事送的，没人的时候他都不舍得喝，果然是要比他平时泡的茶叶沫儿强多了。
但还是欠火候，水温太低了，浪费茶叶。
“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物理专业吧？”
“是。”
“下周开始，高二九班的班主任，你当。”
刘老师下意识地推辞：“老师，这恐怕不太合适。我才参加工作，资历浅不说，能力也不够呀……”
“正是因为你年轻，才需要历练。祁老师年纪大了，还是去带高一吧……”
不是想刻意内涵谁，只是这个学校，确实该好好整顿一下了。一些上了年纪的教室，消极工作不说，还捣鼓学校的风气，本来就烂包的学校，乱得不成样子。
校长心意已决……
会后，他把刘老师单独留了下来，道：“小刘，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老师。我儿子同你一般大，我一直都拿你当自己孩子看待，老师相信你，一定会不负我所望。萧琰那孩子，就先安排在你们班，你如果愿意管就管管他，不愿意就拿他当空气。给他一个机会，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挑战，行吗？”
“老师您说得这是哪里话，我大概也了解过了，对于那孩子的事，开除，确实严重了。您放心吧，我替您看着他。”
校长难得的笑了。
自从儿子上了大学，他就没收过学生了，如今，也有五六年了吧……自参加工作以来，每届学生他都会挑一两个作为重点关注对象重点培养，小刘就是一个。这次难得，看这个萧琰还算顺眼，收在自己的人手里，以后教起来，还更加方便。
当了将近二十年校长，一心为了学校，为了长平。他得罪过不少人，但是他从来都不后悔，因为他，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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