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兰花悠悠转醒的时候,画舫已经靠岸了,她扭头看了眼萧润,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睡,而是在一直盯着自己看。她的脸立刻变得通红,连忙起身,低声道,“既然画舫靠岸了,我们就下去吧。”
萧润低低地嗯了一声,往船下走去。小兰花也准备离开,这时船身忽然一抖,小兰花一个踉跄,还没等她站稳,船身又是一阵摇晃,在这样的力量冲击下,她瞬间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扑到了走在前面的萧润身上。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小兰花都来不及思考,出于惯性,她直接伸出了双手,抱住了前面的人。
被小兰花抱住的萧润,身体一僵,他不由得庆幸还好他在船身开始摇晃的一瞬间,抓住了旁边的栏杆,否则现在可能就是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了。
这时,小兰花感觉到有一股凌厉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她抬起头发现,东方青苍正在旁边的另一艘船上,瞪着自己,而他身旁站着的,是一脸暧昧的看着他俩的谢惋卿。小兰花被东方青苍盯得有一丝羞愧,可她转念又想,是萧润自己上了她的船,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做出一副认错的样子?她好像找到了理由一般,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他俩刚下船,一群公子哥就拥了上来,其中一个穿着翠绿色衣服的人,上前熟稔地拍了拍萧润,气喘吁吁地说道,“萧二郎,你可叫我好找!”
小兰花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才发现他的穿着竟然和萧润有几分相似,她的脑海中突然响起结黎之前跟她说过的话,“那萧润啊,可算是鹿城纨绔里的楷模了,鹿城有不少公子哥都爱模仿他的穿着打扮呢!”想到这儿,她不禁轻笑出声。萧润这样穿,那是因为他个子高皮肤也白皙,哪怕身着绿色这种一般人不敢穿的颜色,照样显得好看,活脱脱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但面前这个少年,又黑又矮,还学萧润穿一身绿色,画虎不成反类犬,倒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行走的矮冬瓜了。
好在她的这声轻笑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萧润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个少年,问道,“金童?你找我干嘛?”
被叫金童的这个人,正是刚刚拍萧润的人,他笑嘻嘻道,“萧兄,蹴鞠比赛,我们差人呢,这不就想到你了吗,谁知道我们寻了你半天,你竟然在和美人儿约会。”说罢,他用戏谑的目光看了看萧润旁边的小兰花。
萧润看到他的眼神,用手里的扇柄狠狠敲了下金童的脑袋,“往哪儿看呢?”待金童转移了视线,才开口问道,“蹴鞠比赛?和谁比?我怎么不知道今日有比赛?”
金童揉了揉被萧润敲了的脑袋,悻悻地收回笑,答道,“是临时决定的,就齐云社那帮玩意儿,今日挑衅我们,说我们这些蹴鞠爱好者,都是些不入流的,比不上他们职业蹴鞠人。”萧润赞同的点点头,“人家说的没错啊,他们本来就是专司蹴鞠的高手,经常举行正规比赛,我们不过是爱好而已,闲暇时间就去踢一踢,不如他们不是很正常吗?”金童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盯着萧润,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萧润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嘛,比一场也不是不行。这战书都送上门来了,岂有不应之理,更何况,我们最近还多了一员大将!是吧?东方兄?”他扭过头对着不远处的东方青苍喊道。
东方青苍本是不想参与这种无趣的比赛,但听到对面都是职业蹴鞠人,也生了些许兴趣,于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萧润转身看向小兰花,长眸含笑,“兰花娘子,你有兴趣去看蹴鞠比赛吗?”还没等小兰花回答,谢惋卿就走过来牵起了她的手,在一旁说道,“去吧,正巧…我也想去看东方员外比赛,我俩可以结伴同行。”小兰花想着,罢了,本来就是要撮合萧润和谢惋卿,说不定谢惋卿看到萧润踢蹴鞠时英俊潇洒的样子,就对他生情了呢。小兰花点点头,回道,“好。”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齐云社以后,才发现原来另一队早就已经等着他们了,旁边甚至还站了不少围观群众,许是都听说今日有比赛,这才前来的。小兰花看了一眼围着的那群人,里面不只有许多蹴鞠爱好者,甚至还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娘子,大抵是冲着这群纨绔公子哥来的,而她们的视线,又大多聚焦在萧润和东方青苍身上,这些火辣辣的视线,让小兰花心里暗暗不爽。
感觉到身边有人走近,小兰花抬眸看去,才发现原来是结黎,结黎俏皮的挑了挑眉,小声说道,“我听说萧润他们要在这里比赛,我就过来了。”
另一队的领头人显然也是认识萧润他们的,不过他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漫不经心的说,“既然大家今天这么有兴致,我们就好好玩一场,不过毕竟是比赛,没有彩头,就没什么意思了。这样,今日谁赢了,我上次比赛赢得的银酒卮就归谁。”其他队友见此,也纷纷给出了彩头。
等他们说完,萧润才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来个彩头,就我前几日花重金买下的汗血宝马吧。”
“上次拍卖会拍得的白玉棋盘。”东方青苍在一旁淡淡说道。
其他纨绔公子哥看见他俩如此,情绪也逐渐高涨起来,都加上了彩头,他们都是出身于鹿城的名门贵族,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比对面贵重不少,把一旁围观的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结黎也忍不住在旁边说道,“我怀疑对面是故意的,这不就是想骗他们这群冤大头的钱吗?!”
下完彩头,比赛就要准备开始了,萧润脱下穿在外面的褙子,递给了小兰花,“长枫不在,估计是已经回府了,兰花娘子,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小兰花看看萧润,又看了看旁边的谢惋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可她也不能直接说,“让惋卿娘子帮你拿吧。”她要是真的说出口,估计萧润和谢惋卿两人都得懵。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萧润直接将衣服扔在了她的怀里,她就这样错失了拒绝的机会,只能抱着这烫手山芋。
结黎看见比赛快要开始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既然他们比赛有彩头,不如我们也来下注,各自拿出彩头押一押到底是哪队赢吧?”这一提议很快得到了围观群众的支持,结黎忙去旁边借了个托盘,让大家将物品放置在里面。
走了一圈,托盘里就放了不少物品,其中大多数还是比较理智的,押了职业蹴鞠队伍,另一边稀稀拉拉放着些姑娘家的东西,看得出来,押萧润他们的,大多是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满怀春意的姑娘。
结黎将托盘端到了小兰花她们面前,谢惋卿笑了笑,从头上取下了自己的簪子,放在了盘子里,说道,“我自然是押东方员外赢。”
她又转头看向小兰花,问道,“小兰花,你呢?你押什么?”
小兰花看了看自己身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头上的兰花簪子,是长珩送给她的,肯定不能押,她推辞道,“算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押的,我就不下注了吧。”
结黎自然知道兰花簪子对她的重要性,又说道,“我们下注不过是玩玩,哪里比得上他们刚刚的那些彩头,随便拿个什么玩意儿就行了,我看你头上的这朵绒花就不错嘛,用这个就行。”
小兰花伸手摸了摸头上戴着的绒花,也不想扫她们的兴,遂将绒花取了下来,放到托盘里,说道,“我押…萧润赢。”
在她们押完彩头以后,一声锣响,比赛也正式开始了,大家都各自寻地方坐下,开始认真观看比赛。
毫不出人意料,比赛一开始,对面就以压倒性优势,快速射中了一球,周围传来一阵欢呼声。直到这时,东方青苍才开始认真看待对面这群人,他们不愧是专业的,加上常年的配合,比他们这群刚刚组建起来的人,要有默契得多。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对面已经连续中了数球,而反观萧润他们这边,不但没踢进球,士气也越来越弱,完全看不出刚来球场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了,一个个都颓丧得不行。直到中场休息时,一群人都是灰头土脸的,低垂着头。
萧润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他们,轻声说道,“我们不是早就想到这种结果的吗?在凌烟湖边的时候,我就给你们说过,他们是专业的蹴鞠队,又有多年的配合经验,比我们踢得好不是很正常?再说了,能和高手过招的机会本来就难得,下半场,谁要是能在对面的防守下,进一个球,就够他吹一辈子的了。”
一群人听到萧润这番话,很快就兴奋了起来,没错,对面是鹿城最会踢蹴鞠的人,他们输了本来就不可耻,但是,但凡有谁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踢进一个球,那以后可不得在鹿城这群公子哥面前昂着头走路啊?
看见士气起来以后,萧润也不再多说,而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靠近一点,低声讲了些下半场的战术。上半场的时候,虽然他们一球未进,但是他已经把对面的战术都观察得很透彻了。只要下半场,大家能按照他的战术来打配合,进球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给他们讲完以后,萧润又看向了东方青苍,低声说道,“东方兄,你的蹴鞠技术,确实是顶尖的,可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完全是一个人在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以前习惯了独自踢,我发现你每次都不爱传给队友,但我们现在是两队的比赛,不是一个的赛场,下半场的时候,你得注重和队友的配合才行啊。”
东方青苍听完并没有说话,萧润说得没有错,小时候,他是和父亲两个人玩,可后来,父亲不允许他玩蹴鞠,他便再也没有踢过,他以前从没有试着和别人配合过,所以在赛场上,他也只相信自己。犹豫了片刻,他还是点头接受了萧润的建议。
下半场比赛开始了,刚一上场,对面就感受到了他们的不同,明明刚刚下场的时候,一个二个还垂头丧气的,没想到短短一会儿时间,全都满血复活,兴奋得像是变成了一头头野兽一样。
因为被萧润打了鸡血,再加上有了战术指导,场上战局悄然发生了变化,比赛陷入了胶着状态。不仅场上的人紧张,场外的人也是如此,小兰花屏住呼吸直愣愣地盯着在场上奔跑的萧润,怀里的衣服被捏皱了她都不知道。
因着萧润这队踢进了好几个球,对面也越发焦躁,肉眼可见的变得慌乱了,而人在慌乱中,就格外容易出错。因此,场上比分也逐渐越拉越近,直到萧润他们彻底反超。
当——随着编钟被敲响,时间终于到了,比赛正式结束。而这结果,也让场外观众大吃一惊,这群平时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竟然踢赢了齐云社的职业蹴鞠队???
不仅是他们没想到,这群人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们冲在球场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今天我一定要进一个球,以后好出去吹牛,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会赢?
一群人激动不已,尤其是金童,他满脸通红地跑向萧润,神情振奋无比,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东方青苍,也忍不住笑了,和队友打配合…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润赢了比赛以后,第一时间就往场外看去,直到看到小兰花也正望着他,一脸激动的模样,他忍不住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他没再管这群还在激动中的哥们儿,下场径直朝着小兰花走了过去,刚走到小兰花面前,便瞅到了结黎端着的一盘子物件,“这是…你们的彩头?”
结黎得意的点点头,“是啊,你看看,这里头大多数都是赌对面赢呢。”
萧润看向小兰花,双眼发亮,问道,“兰花娘子,你押了谁赢?”
看着萧润清澈得如溪水般的眼睛,小兰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押的你赢。”
萧润唇角笑意更深,又转头看向结黎,“结黎姑娘,既然这是彩头,看在我刚刚在赛场上那么卖力的份儿上,我挑一个,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结黎自是不好拒绝,只能点头。
萧润得了允许,半分犹豫也没有,伸手就拿走了盘子里的一朵绒花,正是小兰花今天头上戴的那一朵,结黎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小兰花的胳膊,调笑的看着她。
比赛结束后,已接近酉时了,因为顺路的原因,萧润便提出送小兰花和结黎回家,结黎倒是很有眼力见儿的拒绝了,只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让他们先走,说完便飞快地溜走了,留下萧润和小兰花两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片刻,萧润才默默说道,“既如此,那我俩先走罢?”小兰花点点头,跟在萧润身边,和他一道回家。
经过一条街道的时候,忽然有个小女孩拦住了他们,只见她手里提着一篮子鲜花,软软糯糯地开口,“郎君,你给娘子买一朵花吧,娘子这么漂亮鲜花最衬她了。”
萧润低下头看了看篮子里的花,思忖片刻,从里面挑选了一朵兰花,“那就买这朵吧。”他拿起花,侧身去看小兰花,轻声说道,“兰花娘子,你能转个身吗?”小兰花看见他手中拿着的那朵兰花,倏地就想起来,曾经在水云天的时候,自己也送过他一篮子鲜花,那个时候他也是像今日这般,从那一篮子花里独独取了一支兰花出来。一切,都是那么相似,他们俩之间,就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她慢慢转过了身,任由萧润将那朵兰花插在她的头上,她听见他说,“刚刚我不是拿走了你的绒花吗?既如此,我便还你一朵兰花吧,还望娘子不要嫌弃,虽然绒花比兰花更值钱,但在我心里,绒花有价,兰花却是无价的。”
兰花是无价的…小兰花明白,萧润并不是在说这朵兰花,而是在隐晦地表示,对于他来说,自己是无价的。这一刻,微风里,月光下,小兰花恍惚中觉得,自己不是什么神女,他也不是什么仙君,他们两个只是一对凡人,一对普普通通的爱着对方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