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5年5月13日,汉灵帝刘宏去世
读过《三国演义》这本书的人相信应该对汉灵帝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因为他纵容宦官鱼肉百姓,其在位统治时期爆发了黄巾起义。死后,何进、袁绍引董卓进京,自此三国乱世开启了
如果说我们只将目光放到这些引人注目的历史事件之上,似乎就已经可以认定汉灵帝是一个典型的昏君了。但如果注意历史之中的颇多细节,就会发现昏君二字安于灵帝之上,虽有一定准确成分,但也是不完整的
先来看准确的事。如果说汉灵帝什么被后世最为诟病,那可能就是大肆卖官敛财
卖官之事,往往被史官视为亡国之兆,但是实际上,确实封建王朝最初就有的传统
秦皇、汉文、汉武都曾诏令卖官,以收入扩充边防
不过在东汉以前,所售均为有爵无权的官,而到了灵帝时期,连士人都开始借助宦官牵线搭桥购买实官,下至关内侯、羽林等末职,上至三公,都可买卖
灵帝甚至在此基础上和买官者讨价还价,价高者得!这些卖官的收入,也不像前代那样充入国库,而是进了灵帝自己的腰包。他还发明了一套卖官的定价标准:官秩一石折合一万钱,两千石的官位就要卖两千万
当时一个叫崔烈的士人找到了内廷的门路,以五百万的友情价买到了位列“三公”的司徒。在崔烈就职的仪式上,灵帝竟然暗自后悔当时没有再吝啬一点,司徒本可以卖一千万的
宦官张让和赵忠帮灵帝捞了很多钱,他公开宣称“张常侍就是我的父亲,赵常侍就是我的母亲”。内侍吕强因此劝诫灵帝,天下的财富就是陛下的财富,何必弄得这么不体面呢
荒唐到连同为宦官的吕强都看不下去,为什么还要说以昏君来评价灵帝是片面的呢
第一,灵帝之所以如此热衷敛财,与他出身关系很大
灵帝是汉章帝的四世孙,到他父亲这一代已经趋于没落。他的爵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侯,也就是只能享受类似于现在一个镇的赋税
桓帝暴毙无后,他因为在朝中毫无根基而被窦太后当作傀儡选中。与他一起进宫的亲人只有母亲董氏,母子二人在宦官与外戚的威胁下好不容易才捱到灵帝15岁亲政
董氏出身贫寒,她甫一翻身,就如同老鼠进了粮仓,开始大肆捞金,还指示儿子也卖官“赚外快”。灵帝也和母亲一样在乡下长大,哪里禁得住金钱的诱惑,于是便在董氏的支持下开始卖官。所以,灵帝卖官一事固然必须批判,却应该认识到其出身所起的作用,不能全怪他自身德行的缺失
第二,他是个为人宽厚的“昏君”
灵帝曾问侍中杨奇,自己与桓帝相比如何。杨奇回答,陛下和桓帝相比,就像虞舜和唐尧相比。唐尧和虞舜都是上古的圣君,桓帝却没有什么好名声,他信任宦官,酿成了很多冤狱,灵帝也因为卖官肥私在当时备受士人抨击
杨奇这一回答看似将他与圣人相提并论,实则暗藏讥讽,指斥灵帝是个同桓帝一样的昏君
灵帝当然听出了杨奇的话外之音,但他也只是很不高兴地呛了一句,杨公的脖子真硬,死后你一定会招来飞鸟
这一句话包含两个典故:光武帝时期酷吏董宣处死了湖阳公主的亲信,光武帝命令卫士按住他的脑袋向公主磕头赔罪,董宣抵死不从,最后光武帝只能无奈地叫董宣“强项令”而作罢
后一个则出自杨奇的曾祖父杨震,杨震被人诬陷后自尽,后来得到平反,他下葬之时,一只大鸟飞到他的棺木前垂泣不已而后飞走。董宣与杨震是公认的忠正之士,臣下讥刺自己为昏君,却能表彰其忠正,这又岂像是一个昏聩的皇帝所为
灵帝对朝政时弊也有认识,但是放任不管
察举制发展到东汉时期,世家大族已经将地方的举荐权牢牢把握在手中,豪族门生故吏遍天下,对皇权独尊构成威胁
为正定六经文字而刊刻的熹平石经,这也是灵帝时期重视经学的一角,为了解决这一痼疾,灵帝于察举之外另辟鸿都门学,招纳长于书法、辞赋的异士,并让他们以尚书、侍中等要职参与到国家决策中来,分割宦官与士族的权力
此外,灵帝对他宠爱的宦官也并非一味偏袒。他曾在阅兵时召见盖勋,询问他天下为何大乱,盖勋当即回答,陛下应该去问你宠爱的那些臣子干了什么好事
此语显然是在暗示灵帝当时最宠信的宦官蹇硕胡作非为,灵帝便回头以目视警告蹇硕,并且称赞盖勋是国家忠臣,此后每有大事,都会以手诏询问
但遗憾的是,这些举措无法挽救山河日下的东汉王朝。春秋时期,楚庄王即位之初沉湎声色犬马,终于受伍举的刺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灵帝同样于王朝危亡之际上台,却没能一鸣惊人
他在前朝的党锢之祸余波中登基,在他统治期间,士宦之争愈演愈烈;他大肆搜刮钱财,国家陷入了“三空”的境地(田野空、朝廷空、国库空)。在种种危机之下,东汉勉力维持了一百五十多年的稳定秩序在灵帝朝彻底终结
他不像是高居九五的皇帝,而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追求财富,为人宽厚,安于当一个和稀泥的老好人。但历史终究没有给刘宏成为普通人的机会,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帝王家教,缺乏身为皇帝所必须的政治敏感和危机意识,便只能在身后留下千古骂名。皇位,是老天给这个12岁孩子最大的恩赐,也是给这个王朝最致命的鸩酒
历代评价
1、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诸葛亮《出师表》
2、《秦本纪》说赵高谲二世,指鹿为马,而赵忠、张让亦绐灵帝不得登高临观,故知亡敝者同其致矣。然则灵帝之为灵也优哉!灵帝负乘,委体宦孽。征亡备兆,《小雅》尽缺。麋鹿霜露,遂栖宫卫。
——范晔《后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