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若是以前，金凌怕是要上去揶揄二人，如今做了几年宗主，见多这种情况，除却眉眼成熟许多，自然早没了少年心性，虽未上前搭话，却也觉得蓝思追和蓝景仪两个人确实不负小双璧名头，各自在这几年见面机会几乎都是在清谈会上，根本说不上几句话，从前共同经历过的事情总让人欲言又止。彷佛命运迫着所有人成长，思及此，金凌心里便泛起一丝感慨。

清谈会原定三天时间，但第二日许多世家、宗门之人便推说宗务繁忙离了不净世，就是江澄与金凌也一并告辞离去，金凌的理由无非因力所不及以致宗务繁忙，江澄便顺着说要随金凌去一趟金鳞台帮衬一二。

聂怀桑捏着扇子笑得倒也让人看不出任何不愉，好一顿可惜，让人将备妥的当地特产交给两人带来的弟子，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清谈会本盛事，如今这般第一日来，第二日便走了大半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私下少不得有人抱怨说若是知道泽芜君不来，就不跑这一趟了。

小双璧还待在不净世，自是泽芜君授意他们清谈会结束再返回，但众人心里哪个没有小算盘，以往清谈会，就算泽芜君不来，蓝启仁或者蓝忘机也是要来的，小双璧也总是跟着而已。

如今这个情形，也少不得他们这番作为，树倒猢狲散的事情他们常见，墙倒众人推的事情他们也常做，可不少这一次。

聂怀桑怎个不晓得他们的心思，只是与他们置气倒是不必，还是好生将特产给众人都分派妥当，送离了清河。

对外，那个唯唯诺诺做事不成的名声更是坐实了，聂怀桑这数年韬光养晦自觉已经够了，本打算借着这次清谈会让聂氏有所起色，却是因蓝曦臣的缺席落了空，心里好生郁闷。

说起来聂怀桑也是恨蓝曦臣的，他一直觉得若是没有当初他这个曦臣哥的纵容，金光瑶定然不会那般容易杀掉他唯一的大哥。

有时候他又觉得蓝曦臣这个人没那么简单，种种事情算回去，最后得利最大的竟是蓝氏，他原本乐得如此，让蓝曦臣今后每每想到蓝氏的兴盛都忘不了金光瑶，让他一蹶不振。

如今彷佛哪里不对了，蓝曦臣最近一年也算得上积极，宗务慢慢又归于他的掌握，还有时间去夜猎，听人传说而来的消息都是夜猎时偶遇泽芜君，如何霁月风光，意气风发，似乎金光瑶在他心上已被抹了个干净。

如果这是真的，聂怀桑才觉得可怕。他本觉蓝曦臣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对谁的好都是教养和客气所致，唯独对金光瑶不同。可如果他对金光瑶也是虚情假意的，那这个人可算是从内而外冷到冰封，这可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思前想后，聂怀桑还是在清谈会结束后提着重礼随小双璧去了云深不知处，说是要看望泽芜君。

聂怀桑如今出门也算前呼后拥，众人只偶尔笑他胆小怕事，却也习惯他如此，又无人有意与他为难，自然不会在意。

这次也不例外，带了门人弟子十余人，知道的说他这是去云深不知处看望泽芜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出门夜猎。

如今他修为多少有些长进，从清河至云深也不过行了半日。思追与景仪先命蓝氏弟子去安排聂氏十余名弟子休息，然后又亲自将聂怀桑领到寒室外面。客套两句各自去了，说泽芜君在修养，既然是聂宗主，只管去寒室探望，人多反而不好。

聂怀桑道过谢，看二人离去，这才转转眼珠踏入寒室偏室，那里是卧房。

入室内闻得一股药香，看时辰，大概蓝曦臣也是午饭后刚用过药的。室内并无何等改变，转头看向榻上时，只见蓝曦臣正掀了锦被要起身。

“曦臣哥！你这是怎么了？”聂怀桑快行两步要上前扶蓝曦臣，搭上手臂时发现蓝曦臣身体在微微发抖，抬眼仔细窥人面上，白净的面皮隐见黑气，竟真是邪煞入体的样子。

蹙眉叹自己多心，说他心冷，若真是这般，怕也早不管自己每每从清河发来的求助信件了，这三年里他也没有不上心的，只这一次，自己怎么能就疑了他呢？

况他算计蓝曦臣在前，聂怀桑此时也没了疑惑，心内道：曦臣哥，便是我要饶过你，这天道也难说。你如今所经历的，便当还你旧日的错吧。

蓝曦臣轻咳一声勉强扬笑：“怪我不防，着了妖魔的道。静养两三月事小，耽误清谈会事大，然叔父亦在病中，忘机又联系不上……”

“曦臣哥说得这是什么话？怀桑便这么不懂事？”扶着蓝曦臣重新坐回榻上靠着，聂怀桑又道：“虽曦臣哥不到他们难免胡乱猜忌，但我与曦臣哥的关系在这里，岂是他们可以挑拨的？曦臣哥只管安心养病，横竖明年清谈会还在清河，到时候曦臣哥去，我定好好招待！”

蓝曦臣气色实在差了些，点头微阖眸：“怀桑知心，这本不算什么大症，只是来的不巧，是我安排不够妥当，应先往清河参加清谈会，等回来再处理邪祟，到底轻视了……”

“不知是个什么邪祟，竟这般厉害？虽听思追与景仪说了两句，到底他们知得不详，曦臣哥不妨与我说说？”聂怀桑小心观察着蓝曦臣的表情，但对方并未露出多余情绪。

“判冤笔……你可曾听说？”蓝曦臣睁开双眼，发现聂怀桑盯着自己，并无意外，也不躲闪，眉头微蹙，仿佛说的那东西十分厉害。

“判冤笔？倒是……不曾听说。”聂怀桑摇头。

“也对，剿温氏时，温氏藏邪术典籍的地方你不曾去过，后来那些东西也被……那人看着烧了，后人怕是无人知这邪物的。”如今提到金光瑶，蓝曦臣总会刻意避开，倒让聂怀桑替金光瑶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