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卢基诺用了什么方法,旧刊物全部回收,新刊物上哥哥的那篇文章已经加上了他的名字,这是我在图书馆无意间发现的。
我抱着他久久不肯松手,感谢的言语说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不够,他总是淡然一笑,回答道:“应该的。”
从那之后,我明显感觉到汤普森先生极少再理睬他了,当然也包括我。饭点时,他不再找借口避开我们,而是直接离开,连招呼也不打;课堂上,他也不再笑盈盈地提问我,偶尔的对视也维持不了零点一秒,他总会眼神闪躲好像看到了不详之物。这让我确定,他和卢基诺的友谊濒临破裂,而他自然把我划到了卢基诺这一边。虽然汤普森先生的行为可憎,可他以前毕竟是卢基诺最好的朋友、志同道合的好搭档,现在他们互相疏远,造成这样的局面与我有关,这也不是我能改善的,以卢基诺的性格他不可能再和学院里的其他老头建立良好的关系了,现在他只有我了,只要条件允许,我一定会永远做他的陪伴者,学生、朋友、爱人,什么都可以,这是不容置疑的,我永远不会改变,我的心独属于他。
汤普森先生对我们的“冷暴力”并没有带来很大的困扰,没过多久,我跟随李斯特先生参加了国际医学会议。
会场坐了很多人,各国的代表队都来了。
他们管肺痨叫结核病,结核病果然是会上的热门话题。当那个德国学者发言时,我的手臂上竖起的汗毛直接蔓延到肩膀,倒不是因为他奇怪的嗓音,而是他发言的内容让我心驰神往。
“在我所处的时代,人类死于结核病占全部死亡人数的七分之一。在这一点上超过了几次造成世界性或洲际性大流行的令人色变的鼠疫和霍乱病。”他说,“我们一定要找到治愈结核病的方法,这关乎全人类的幸福,你我都不能熟视无睹。”
会议上我大致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他是来自德国的罗伯特·科赫,是发现炭疽杆菌的人;第二,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寻找结核病的病原菌,并且他对我用亚甲基蓝染色的方法很感兴趣。
我得到了他的名片,同时收到了他的邀请。我几乎是在那一刻就做了决定,这意味着不久的将来我会和这位细菌学家一起探寻结核病的秘密,谁能对这样的诱惑说不呢?反正我是不行。这不光是研究结核病,更是我追逐卢基诺的必经之路,它就像宴会上剥好的菠萝,不吃就是对机遇的亵渎、对主人的大不敬,更何况它本身就十分的美味。
所有人都支持我的决定,只要是和学习有关的事,父亲母亲都不会阻拦,我计划这个学期结束后就去科赫先生的实验室,他住在柏林,而我可能会有一两年都见不到卢基诺,这是我沮丧的原因。
我们都知道这是实现我的梦想必不可少的,他完全赞成我跟随那位优秀的细菌学家,但每当我一想到我将会有很长时间看不到我的卢基诺,悲伤就如潮水般袭来,我避无可避。我敞开肚皮乞求他的爱抚,他总是用手掌摩挲我的脸颊,他说等我回来就能向我求婚了,本不该这样的,他的话让我惶惶不安,只因我还没解决亚历山大这个大麻烦,不过还早,我能解决的,一定可以。
卢基诺等来了那只神奇的蛇,但我觉得它更像是蜥蜴,它明明有四肢,蛇怎么会长出四肢呢?太荒谬了。卢基诺对它的到来很兴奋,我在旁边看着他做记录:该生物具备完整的前肢,后肢未完全发育,头颅双侧均无外耳孔。全身覆盖灰褐色方形鳞片,腹部鳞片尺寸较背鳞稍大。眼睑可开合,伴有瞬膜。已检查口腔,上颌前部存在中空尖牙,毒液疑似无效,大鼠无异常表现。
或许它只是个发育异常的蜥蜴,卢基诺怎么就信了那个清洁工的话,不过畸形秀确实很受欢迎就是了。
“对了,”他合上笔记本说,“汤普森会和我共同研究它,我们将有机会确立新的种属,这听起来太美妙了,对吧?”
“你们和好了?”
“也许吧,他让我转告你他对他的所作所为很抱歉,他被利欲熏心了。名字已经改过来了,想想他的好吧。”
“首先,我不否认他作为一个长辈确实很关照我。其次,他是我哥哥的导师,我很尊敬他。可是他作为汤普森博士却用自己的名字发表了学生的文章,虽然他对我好,错误也已弥补,但我可能没法立即原谅他。如果他窃取了你的成果,即使他是个‘好朋友’,你还能轻易地接受他吗?”
“他偷不偷又如何,我只是想知道那些答案。”
“他是不是对你这么做了?”
“别担心。”
“是的,对吧。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你一直以来都在被他压榨。”
“你不明白,我必须要这么做,别想这些了好吗?”
“我不能帮上你的忙吗?”
“不能。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听我的好不好?”他用拥抱堵上我的嘴,我的鼻尖碰到他的胸口有些发酸,他好像对此满不在乎,只是柔声安慰我,让我别去找汤普森麻烦。
我照做了,或许卢基诺有自己的考量,而我可能会把一切都搞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