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一直走到了学校的北门,学校很大,我之前从没来过这。门口有一个老爷爷,他的小推车跟前排着长队,那里飘来辣椒面儿的香气。
“就是这儿了。”他排在队伍后面,“汤普森的学生说这儿有很好吃的烤土豆。”
“原来是这样。”
“对了,你作业做完了吗?期末要写一篇综述报告,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教授,你似乎从没收过作业,我写不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咳嗽两声,道:“只是关心一下你的学习生活,看来你是个好孩子。”
“那当然,你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了。”
他轻笑:“我想也是。”
很快排到了我们,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辣,只是闻着味儿我的舌头就已经酸涩了,当那一碗撒着葱花的波浪形的土豆递过来时,我嘴角的眼泪终于决堤,它冒出的热气被我毫不留情地吸入鼻腔,我迫不及待地叉起一块稍微吹了两下送入口中,辣椒让我的舌头灼热,可土豆是香甜的、滚烫的,它慷慨地温暖了我的口腔、我的食道、还有我的胃,要问我世界上最棒的料理是什么,我一定会说是土豆,没有之一。
“好吃吗?”他笑着问我。
“好吃!谢谢教授!”我嘴里塞满土豆,话说不清楚,“您也尝尝!”
我叉着一块放到他嘴边,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咬了上去。
他咀嚼着:“有点辣,还不错。”
“是吧!”这可不比酱汁牛排美味多了。
夜幕深沉,下弦月在灰暗的云里若隐若现。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
我们无言地走了一段路,他突然问我:“对了林安,你想不想进实验室,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李斯特。”
“好哇,可是我才学了不到一学期,会不会太早?”
“不会,你想做成一件事就不要嫌它早,用有限的人生探索无限的知识注定是失败的,但你起码得开始,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明天就告诉他,肺痨也是个不错的课题。”
“当然愿意,谢谢教授。”是的,我可怜的得了肺痨的哥哥,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他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就在实验楼208的实验室见到了李斯特先生,他花白的头发夹杂着几根黑丝,额头上深深地烙印着三条抬头纹,我敢说他至少得有五十岁,他似乎不怎么修理胡子,鬓角的头发和胡须连成一片,科研人也许都是这样的吧,他们总会做出节省时间的选择。
“想不到啊迪鲁西,你也有需要我帮助的时候。”他把培养皿放进柜子转身向我们走来,“我还以为你只和汤普森交流呢。”
“李斯特先生有忙不完的研究,我哪有空跟您沟通呢?”
“说吧,什么事?”他靠在实验台上瞥了我一眼。
“这位是林安·卡佩,我认为她适合进入你的实验室,你看能不能让她在你这里学习。”
“没问题,我欢迎每一个好学的学生,但如果你是个爱偷懒、娇气的女孩,那么我会毫不留情地把你赶出去,明白?”
他凌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心里有些发毛。
“明白。”
“她不会的,多谢了李斯特。”卢基诺说。
李斯特拍拍他的肩膀:“小事一桩。”
在这之后,我一有空就来李斯特先生的实验室。
我了解到李斯特先生之前是外科医生,他发现了用石炭酸消毒的方法,大大降低了手术感染率,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其他的灭菌方法。
一开始实验室的师兄师姐还有李斯特老师只让我观摩,不允许我触碰任何仪器设备。后来他们才同意让我洗一些试管烧杯了,我知道这对他们的实验的成功与否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整个实验失败,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所以我每次都洗得很仔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在我可控范围内尽全力减小误差。
放春假后,我又在实验室呆了一阵子,一方面是想多学点儿东西,另一方面是避免和亚历山大一起回家,最重要的是卢基诺也在,能多看他一秒是一秒,我硬是拖到即将圣诞节才坐车回家。
假期里我也没闲着,哥哥留下的文献我还没看完,在李斯特先生的提示下我又重温了一遍疾病细菌学说——如果疾病是由细菌引起的,那么通过防止有害细菌进入人体就可以避免疫病。
那么让哥哥得肺痨的细菌是什么呢?按理来说,如果真是细菌引起的话,它一定藏在患者生病的组织吧,应该会有办法提取到的吧。
这是一条未知的路,它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当盒子打开前你永远都不知道里面的猫是死是活,只有探索过才能验证这个假设。发现新事物就是这样的,总有做无用功的风险,它需要有人去尝试、需要有人去排除错误选项,那个人当然可以是我。
关于做这个实验我明确了三件事。第一,我需要那些病灶组织,而且越多越好,这样方便找到其中的规律。第二,我没有途径也没有能力得到那些病灶组织,我的实践将被扼杀在摇篮。第三,我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他最好有好口碑和威望。总结起来也就是一点——我需要帮助,于是我决定下学期就跟李斯特先生说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