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总想把爱藏起来可又忍不住露出破绽,是谁假装小心翼翼可每次都明目张胆,我已经搞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想让他知道我对他几近“癫狂”的迷恋。
早上天刚蒙蒙亮,晨雾未散,实验楼冷冷清清,只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我溜进了卢基诺的实验室。
我把它们放在他常用的工作台上准备离开,回头却看到纸条随我移动的气流飘到了地上,然后我又折回去把它捡起来塞进盒子里,再三确保它们是稳固的,要是有什么意外导致他没看到纸条我会伤心的,毕竟那可是我用“阳光”写的——“祝卢基诺·迪鲁西情人节快乐!♡”。
没错,今天是情人节,这是我精心挑选的巧克力,牛排味的,他一定会喜欢。我没有自己做巧克力绝对不是因为我不会,其实买的做的都一样,心意到了就行。至于那个“阳光”纸条,是我借用了安妮的橙色墨水写的,里面还闪着金粉,我自己没有这样花里胡哨的文具。橘子、胡萝卜、南瓜、《微积分》的封皮……所有的橙色都能奇妙地让我联想到他的眼睛、他阳光下的头发,或者他本身就是光。
校园里洋溢的粉色泡泡总让我忍不住去想这件事。他收到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他会猜到是我吗?这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吧,我们是亲密的饭友,理应熟悉彼此,除了我还会有谁给他送巧克力呢?
“林安,你傻笑什么?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吗?”
“啊,抱歉先生,麻烦您再说一遍,我刚刚走神了。”
“是在想男朋友吗?去把坩埚洗了,你就能和他过节了。哦对,你上次说的那个我能弄到材料,但是你要证明你有能力做它,让我看到你的实力,不然我是不会帮你的,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浪费材料是多么可耻。”
“好的,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我麻利地洗完坩埚迅速离开李斯特先生的实验室,然后慢慢踱步到卢基诺那里,他不在工作台上,我看到他正在蜥蜴区摆弄一只肥胖的黑黄相间的蜥蜴。
他专注工作的样子丝毫不受这个甜蜜节日的影响。
我敲了敲门,问道:“吃饭吗教授?”
“稍等,我马上好,它生病了。汤普森在隔壁,去叫他吧。”
见我没动他又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那个,就是,我有一个朋友想问问您巧克力好吃吗?”要不是我穿着鞋,我的脚趾一定能在这掘两个大坑。可我不得不问这个问题,如果我不知道答案,这将比抵抗排遗还难受。
“什么?”他迷茫的眼神让我感觉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巧克力好吃吗?”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渴望他的答案。
他突然一惊,目光移向斜前方,我也紧跟着它。
白色的蜥蜴皮簇拥着我买的那盒巧克力,它是如此幸运受到这样特别的款待。
我的心一沉,胸腔像是被挤压了似的喘不过气,我拼尽全力让嘴角上扬,想让我看起来没那么糟,但我能感受到自己肌肉的僵硬,我笑得一定很难看,我想说话可是喉咙发不出声,最终我张大嘴才吸到一口空气:“我看到了,教授,它躺在垃圾桶里。”
酸涩从胃里蔓延出来,它如病毒一般覆盖了我全身。
“哦不不不。”他放下蜥蜴朝我走来。
“您扔了它是吗?”来不及了,我的眼泪已经淌到了下颌骨。我恼怒自己因为一点小事就哭,我真的不是怯懦的人,唐纳德曾经那样对我我都没有哭过,他不过随手扔个垃圾我为什么会觉得天都塌了,今天没有人比我更悲伤。
“哦不,林安,听我解释。”
他伸手想帮我擦眼泪,我直接后退一大步。
“说说看。”我仍然呼吸困难。
“抱歉林安,我不知道是你,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这样做的,对不起。”他把巧克力捡出来拍拍上面的灰尘,“我会好好享用的,谢谢你。”
“就算你不知道是我,你不会打开看看吗?你为什么要扔了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盒美味的巧克力?”
“实验室不允许吃东西,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对不起林安,我很抱歉伤害了你,我做了我最不愿做的事。”
“好吧,原谅你了。”这个理由对他来说十分合理。
他忽然抱住我,有力的臂膀成了桎梏,不是我挣脱不开,而是我甘愿屈服。他松了一口气,温热的鼻息散落在我头发上,恍惚间我嗅到了柑橘。
“谢谢。”
我们将这个姿势保持了足足有一分钟,反正他不撒手我也不想走。直到我逐渐感受到他下腹部传来的热量他才缓缓把我松开。
他用指尖抹去我的泪水,反复如此好多遍我的脸颊才恢复干燥。我再一次沉醉于他来自太阳的眼眸,里面是看起来很委屈的我。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了某件事。
“等等,你刚刚是不是用手翻垃圾桶了?”
“……,抱歉林安,我应该拿手帕来的。”
“咳咳!”身后响起咳嗽声。
“额,我化材院有个朋友邀请我一起吃饭,你们不用等我了哦,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说完汤普森先生就离开了,只留给我们一个落寞的背影。
“他说谎。”卢基诺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说。
“为什么这么说?”
“他只有我。”
“那就快去追他吧,不要让自己后悔。”我故意用人生导师的语气劝告他。
他莞尔一笑,道:“不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位小姐,能赏光同在下一起享用烤土豆吗?”
“荣幸之至。”说这句话时我还能听见自己哭过的鼻音。
晚上,我们又去北门那里买了那位老爷爷做的烤土豆,它实在是太好吃了。也许是因为他对我心怀愧疚,今天他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前所未有的长,以至于我几乎真的以为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在校园里漫步的情侣,可我仅存的理智又时刻提醒着我这不可能。
回宿舍的路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为何话题又转向了爬行动物,这是他所热衷的,刚好我也是。
“小福最近怎么样?”
“很好,很健康。”
“我能看看他吗?”
“现在吗?”我一头雾水。
“现在。”
“迪鲁西先生,我住四楼。”
“我知道。”
“现在就要?”
“是的。”他没有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
“这会要我半条命的,教授。不过看在是你的份上,我愿意跑一趟。”
“不急,慢慢来,我在这里等你。”
为了缩短痛苦的时间,我快速冲上楼,回到宿舍拿起小福就走,安妮叫我好几声我只是呼啸着告诉她回见。
每到两个楼层之间,我就能看到他在圆形的路灯下被描摹的金色轮廓,这个完美的人站在那里不为别的,他只是在等我,我是何其有幸,我又何德何能。
我平稳自己的呼吸,把装着小福的笼子递给他。
他接过去看了一会儿,说:“真不错。”
“那当然,我不可能亏待它。”
他放下笼子,继而强行用他热烈的目光注视着我。
“林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的双眼是独属于我的毒药,我不敢再看,实际上我的腿有点儿发软,要是被他勾了魂,我在这里跌倒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什么?”我抬头望着他,他的脸有些消瘦,但这不影响他的英俊。
他凝视着我,长舒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耐心地等着他的提问。
“听着,林安,你的眼睛里有光,在你每次看我的时候。我原以为它只是昙花一现,只是类似于一见钟情的狂热,人们总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平淡。我一度认为你也是这样的,可是我发现我错了,要不是我偶尔脱落的头发提醒我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真的会以为时间没有前进,你的眼睛一直满盈着光,就和过去一样。从我第一次见你直到现在,直到你已经上了大学,你看我时向来如此,我想知道那光是从何而来,为什么它让你如此特别,为什么你要送我巧克力,为什么我会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渴望和一个人亲近,为什么?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因为我爱你。”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它似乎还没做好发声的准备,“卢基诺,我爱你。”
“什么?”他瞪大了眼睛。
“我爱你。”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无法欺骗他,更无法欺骗我的心。
他仍然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一直如此。”我补充道。
他静止了片刻,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许久后,他才开口,脸上带着疑惑:“你爱我?”
“嗯。”我点点头。
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我是认真的,他的眉头舒展开,伸手帮我把一缕头发夹到耳后:“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
“我想。”我的呼吸不太平稳,即使我早已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一种是回绝,另一种……急促的喘气声在我脑海里无限放大。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总是在想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我想摆脱这种困境,可它并不容易,你一出现我就没法集中注意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会期待每天和你见面,每到饭点我就无心实验,我总是想象着你出现在门口喊我吃饭,当你真的来了我又不希望你去找汤普森,尽管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每天早上我都对着镜子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虽然我平常都这样做,但是我总觉得这段时间这个行为有了明确的目的。头发油了我就洗,而不再是以前那样让这个发型撑好几天,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我甚至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买了一款男士香水。当我俯身跟你说话时我明白了一切,我希望你闻到柑橘,而不是福尔马林。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总是担心你会不会遇到危险,你的外观完全符合犯罪分子钟意的类型,我手上剥着蜥蜴皮心里却演算着许多种你遇害的场景,最让我恐惧的不是实验失败,而是我不能及时赶到你身边,我渴望能保护你,不过所幸课余时间我们几乎都是一起的。我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甚至十分可耻地幻想过你和我的未来。你的眼泪让我莫名地悸动,我看不得你难过,我希望你能平安快乐。我不理解我在做什么,我像这样迷茫困惑了有一阵子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更不知道我想得到什么。直到今天,我听了你的答案,我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你知道吗林安,如果一定要我和一个人携手共进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他的眼神变得温柔,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爱你,林安。”他坚定地说,“过去的几个月里我都无法给自己下定论,我怕它是真的,我又怕它不是真的,但当我亲耳听到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不知怎的,我所有的疑问顾虑突然消散不见,我想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勇敢地告诉你我的心意呢?”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胸口上,他的胸部富有弹性,我感受到里面剧烈的起伏,一下又一下撞击在我心上,我想此刻我们的心率应当是一样的。
他说:“这是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