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时。
“就是那个苏家大小姐苏霄霄，竟敢找刺客袭击将军府的人，杀人的事也做得出来？！苏家怎么教育她的？”
“我早就说苏霄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看皇帝怎么处置她吧！”
“这种人还追求将军，我呸！我都替将军晦气！”
“上次因为挡了苏霄霄的路，苏霄霄砸了我家钱罐子，那是我家的救命钱啊，我老伴死不瞑目啊！必须严惩她啊！”
“就是就是，不能让官府势力太猖狂！”
……
苏霄霄被押送去大牢，等候降惩。而这一消息早已传入街上平民百姓耳中。
平日苏霄霄经常欺压打骂平民百姓，但老百姓心知肚明，衙门内部早已和像苏家这种大家族勾结好，找衙门没有用，反而可能事情更糟，见皇帝又见不到，只能忍气吞声,有恶气不能出。
这下，苏霄霄得罪了将军府，将军府终于能替老百姓出口恶气了，自然要把平日里收到的委屈一一道出，所以自发举行了游行示威。
“严惩苏霄霄！严惩苏霄霄！严惩……”
百姓这声讨苏霄霄的阵势不比迎接萧琛雨凯旋的阵势小。
而暗处，萧琛雨抱臂倚墙，看游行示威这阵势，嗤笑道：“看来消息传得很成功嘛。”
“这下将军你可把苏家得罪得彻彻底底了。”秋忆熹一旁眉头紧锁，喃喃道。
“这是她应得的，将军府难道还怕苏府?”萧琛雨继续观看游行群众示威，漫不经心道，过了几秒，转过了头，含笑道，“况且，我把你也保护得很好嘛。”
昨晚，苏霄霄被将军府的侍卫押送走了以后，萧琛雨给大堂中的来宾交代得妥妥的，谁也不能把苏霄霄刺杀对象是秋忆熹的消息给传出去，要不然，将军府定将百倍奉还。
来客本就基本和将军府是深交，关系那都是不错的，况且没人会愿意和将军府作对，萧琛雨眼下是皇帝身边红人，所以来客个个把嘴闭得紧紧的，不愿惹事。
而苏家知道自己家大小姐被将军府派人押送到牢里了，还是皇帝定罚，本来十分震惊，萧琛雨居然做事这么绝？很快便气急败坏了，因为明显苏府占下风，没有苏家没有理由去将军府闹事。
苏家家主知道，这件事不能让百姓知道，这样太给苏家丢脸了，所以出动了大批人马去封锁消息传播，哪知平日风声就不好，也不了解百姓，所以尽管大批人马去封锁也成效显薄。
将军府这边肯定要惹点事出来，毕竟苏霄霄做出这种事来，肯定得给点教训。
所以萧琛雨派手下去给那几个京城著名八卦巷传递了消息，仅仅一夜，京城就传遍了苏霄霄进牢里的消息。
而自己也被父亲萧康年请去问话，萧琛雨已经准备好迎接父亲的训斥，不过另萧琛雨很惊讶的是，他的父亲并没有训斥他，只是提醒了一句话：“既然已经得罪兵器大家，那日后作战定要小心兵器，一般情况下，用自己的剑即可。”
萧琛雨倒也听懂了父亲的担忧，便应了下来。
从父亲那一回来，什么顾虑全打消了，萧琛雨又派札榆去给皇帝寄信说明情况，这样事情办得妥妥的。
……
“可百姓这样游行示威，只能是白费力气。”秋忆熹干笑道，“皇宫那么深，皇帝也听不到啊。”
萧琛雨像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响指，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道：“有道理诶！”
秋忆熹见萧琛雨似傻非傻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
昨日秋忆熹还被萧琛雨给苏霄霄玩套路，让苏霄霄自己说出真相这一计谋而震惊，所以不禁钦佩住萧琛雨的谋略，今日看来这个大将军智商也不是时常在线的。
不过也能理解，萧琛雨儿时一心练武，十五跨马上疆场，本该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年纪，他仗剑斩敌颅。别人一身书香墨气，他一身血气方刚。
“那秋兄，看来咱要去皇宫一趟了。”萧琛雨意味深长地笑道。
秋忆熹来不及诧异，就见萧琛雨向游行示威队伍前列走去。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先停一下，这样没有任何用的，我有个法子让大家报仇！”
秋忆熹见萧琛雨不知道何时登上了平时唱戏的台子，指挥着游行示威的队伍。
“这不是萧将军吗？”
“萧将军要给我们出头吗？”
“仇终于能报了啊！”
“苏霄霄罪以致死啊！”
……
队伍停在原地，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
“好了好了，大伙都安静一下，相信事情大概大家都听说了，苏霄霄现在牢里等候着皇帝降罚。”萧琛雨不再嘻嘻哈哈，正色道，“她差点要了我将军府的人的命，我几年没回来，没想到她品行已经如此恶劣，一回来就闹出这种事，她必须对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队伍百姓纷纷点头附议。
“人人平等，但近年来苏霄霄得罪的平民百姓也不少，所以现在，大伙们亲友被苏霄霄闹出人命的站出队伍，到最前面来。”萧琛雨继续道。
的确要讨伐苏霄霄的群众太多了，不可能人人都带去皇宫，带上搭上人命的百姓是不二之选。
……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
第一个站出的是老伴死不瞑目的那位老妇。
接着，一位青年——满是胡子碴的男子。
一位白头老翁。
最后，竟然站出了一名面容沧桑的小女孩。
秋忆熹看着那位老妇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熟悉：这个背影……这个麻花辫……这件破旧褪色的淡粉裙……
秋忆熹远处望着那个老妇的背影，总感觉有点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当老妇人游行时喊道老伴死不瞑目……他脑内疯狂回忆……
突然，他瞳孔放大，踉跄了几步，扶住了墙……不可能吧……
另一边，萧琛雨在台上看着台下四人，有点愕然，站出来的竟然有四个人之多！所以说，苏霄霄至少拿了四个人的人命……
很快，萧琛雨的脸色调整了过来，事不宜迟，正准备把台下几个百姓带着去皇宫里声讨……
“将军，等一下，我有问题要问那位老妇人。”萧琛雨闻声回头，见秋忆熹来到了台上，看起来面色复杂，似乎镇定得很勉强。
萧琛雨虽然疑惑，但还是让了路，默许了。
秋忆熹台上走向台下老妇的方向，每一步都很沉重，他怕他的直觉对了……
千万不要是……千万要是我认错了了……
“老妇人，您姓张……吗？”秋忆熹战战兢兢地问道，他心中有个名字，但他不敢直接问出来。
“小书生，你认识我？你怎么知道的？”老妇疑惑地回答。
秋忆熹心中一片乱：一定是同姓而已……一定是！不可能是她……她不可能这么年迈……
但他真的鼓不起勇气再问出口了，到了崩溃边缘，他不知道此时他的面色看起来多么苍白。
“忆熹，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别怕，我在你身旁。”萧琛雨手揽住了秋忆熹的肩，附在耳边道。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出来了秋忆熹一定受到了什么打击。
秋忆熹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问出了口，尽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轻声询问：“老妇人……你名泽兰，全名张泽兰……吗?你年轻时是卖花女吗？你的已逝的老伴……是李元义吗？你的老伴，是习武的吗？”
秋忆熹不想给自己折磨了，他把所有底线给抛了出来，眼眶微红，迫切想要等到答案。
一秒——
两秒——
三秒——
沉默多时……
“……小书生，你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了解我家？”老妇这句答复，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秋忆熹面色错愕，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埋入两膝之间。
“忆熹……”萧琛雨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萧琛雨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老妇人，你之前说……你的老伴死不瞑目，方便问一下，李老怎么去世的吗？”秋忆熹强行撑起头，眼眶湿润。
“我老伴啊，他……他得了一场病，至于怎么得的我也记不清了……我老了啊……只记得下雨天钱罐子被苏霄霄给打破了，铜钱滚落一地……被苏家奴婢给抢走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张泽兰也痛心的回答，“然后，过了几日……我老伴吃不起药……就一命呜呼了……”
其实张泽兰实际上并没有太老，才三十多岁，可看起来就像七旬老人一般，白发苍苍，脸上皱纹像一道道山脉。她还患上了“呆症”（阿尔茨海默病），现在记忆中只存在她的丈夫的死。
要问为什么会导致张泽兰仅仅三旬就如此年迈，不是夸张，那或许是丈夫的死带来的打击吧。
秋忆熹把头又埋了下去，绝望到极致的人是哭不出来的。
萧琛雨和周围其他平民百姓鸦雀无声……
沉默了一会——
“孩子……虽然我不记得你是谁，但孩子，未来还长，路在远方，我体会不了你受到的打击，但你还年轻，有啥坎过不去，是不是？不像我，走错了路，已经没有退路了……”张泽兰向前走了几步，粗糙的手抚上秋忆熹的头，安慰道。
这手的感觉，让秋忆熹似乎回到了十年前，他跟着师父练武，一直练不好，被师父训哭，师娘抚头安慰,本来不想哭的，都要埋师娘怀里大哭，越安慰越委屈……
秋忆熹又抬起了头，眼睛中蒙了一层雾，紧紧握住张泽兰粗糙的手，跳下了戏台，紧紧抱住了张泽兰。
本可以独自承受，可他人一关心，再坚强都绷不住。
“师娘……干娘……为什么十年改变了这么多……师父……师父他那么好……上天为什么要对他那样……”秋忆熹紧紧抱住抱着张泽兰小声泣声道。
“孩子，好啦好啦，不哭了啊，乖，不哭了给你糖吃……”张泽兰尽管记不得过往，但作为女人，天生具备母性，她清楚这个时候得安慰眼前这个书生。
秋忆熹愣了愣，师娘尽管患上“呆症”（阿尔茨海默病），哄小孩的方式从来没变过，从前……他哭了的时候……师娘总是拿着糖哄他……
这勾起他更多以前的回忆，可秋忆熹怕一提及师父，师娘也会伤心，只能不舍地放开了。很多事，错过了，就不能强求。
秋忆熹示意萧琛雨可以了，萧琛雨解散了其他游行示威平民，留下了刚刚站出来的四个百姓。
萧琛雨本想直接带百姓进皇宫见皇上，但一看刚刚秋忆熹那样失常，必须先控制好秋忆熹的情绪，如果可以，他还想听听具体的故事是什么。
萧琛雨便领着四名受害者的亲人去到将军府，安排仆人招待周全，让四名百姓都整理好自己亲人如何被夺走生命的，等到下午再去见皇上，以事实声讨苏霄霄。
现在，书房内只有秋忆熹和萧琛雨，过了这么久，秋忆熹神色还是那么苍白，短时间内，收到不见多年的敬爱的亲人离世的消息，谁又能缓得过来呢？秋忆熹眼眶还是微红，带给萧琛雨一丝易碎感的错觉。
“将军应该也很好奇我和那个老妇人的故事吧……”
萧琛雨还在想怎么开口问，不管怎么也开不了口，哪知秋忆熹先一步开口了。
“嗯。”萧琛雨怔怔地回答道。
“那我想先问将军一个问题，将军是否听闻李元义之名？”秋忆熹问道。
“听闻，名声远扬，听闻后来归隐了……”萧琛雨回答道。
“李元义就是我的师父，也是干爹，也是已逝……的故人。”秋忆熹淡淡地说道。
萧琛雨感到惊讶：那位江湖少侠居然……那时听闻苏霄霄刚开始欺压老百姓时，都是李元义出手阻止……一代传奇居然就这样落幕了……
“故事有点长，将军坐下听吧”萧琛雨面带惊色，但还是坐到秋忆熹身旁，准备好倾听背后的故事。
秋忆熹看着窗外天空与秋日，最终视线停在池塘边的枫叶上，回忆起了过往：“那是十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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