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生怕这婚事出什么岔子,就命赵玉蓁在府中待嫁,等什么时候两家三媒六聘定下了,再复职。
家宴结束后,赵玉蓁和程家三人一起坐着圣上指派的马车回曲陵侯府。程少商一会儿和程始夫妇对视一眼,一会儿看看低头沉默无言的赵玉蓁,也不敢说话,在马车上一路相对无言, 不知从何说起。
终于,马车在曲陵侯府门前停下。还是程少商拽着赵玉蓁下了马车,一路来到九骓堂,赵玉蓁才开口。
赵玉蓁叔父叔母,要是没有旁的事,我先回房了。
说完,起身要走。
萧元漪阿鹭。
萧夫人叫住她。
萧元漪可是有什么心事?你大可和叔父叔母说。
程少商也忙将赵玉蓁拽回座位,赵玉蓁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赵玉蓁叔母,真的没事儿。
听到赵玉蓁这么说,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程始忙开口。
程始今天太过惊吓,别说是她,我尚且一时回不过神来,整个宴席都食不知味。
萧元漪阿鹭,你要是不愿这门亲事也无妨,大不了你叔父辞官,我们离开都城......
赵玉蓁叔母,其实今日一早我便察觉子晟可能要提亲了。
程始坐到赵玉蓁身边,好奇地问她。
程始阿鹭,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玉蓁今日一早,皇后诏我进殿就问了我是否有属意之人,后来嫋嫋又告诉我,圣上问了叔父叔母我与贾淮的事情,我便大抵猜到了,只是没料到他会当众提亲。
萧夫人看着坐在案前的赵玉蓁,也叹了口气。
萧元漪那凌不疑心性坚定,认定之事绝不轻易放手,我和你叔父都能看得出他心悦于你,更何况抚养他多年的圣上呢。
一旁的程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程始哎,对了,阿鹭,你今日在殿上说的...婚约,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程少商也好奇地看过来。
赵玉蓁那是在孤城时候的事了,我和子晟一起长大,原本两家就定下了口头婚约,还未及交换信物,孤城就破了。此前,我曾去杏花别院看望过霍夫人,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将我当做阿母,将两家定亲的信物交给了我。原本我是想拿这件事拒婚的......
程少商不解。
程少商凌将军年少有为,相貌堂堂,对阿姊又甚好。阿姊,你究竟为何要拒婚啊?
程始去去去。
程始将赵玉蓁身旁凑的少商赶远些,但她还是跪坐在赵玉蓁身旁。
程始你是不知道啊,论水深,这城阳侯府比之楼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凌不疑的阿母霍君华身为霍翀的亲妹,曾是何等风光,如今你看看,又是怎样下场!
程少商那凌将军的父母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
程始此事说来话长!当初霍翀将军在圣上最为艰难之时,以一座孤城拖住戾帝二十万敌军。
刚说到此处便小心地看了一眼赵玉蓁,见她神情入常才继续说。
程始后来城破,霍家与赵家阖家死于围城屠戮,阿鹭幸得一忠心婢女相护,在外颠沛半年又被万兄救下。霍夫人和凌不疑也失踪了,城阳侯便续弦迎娶寄住府中的表妹淳于氏。谁知两人成婚不到一年,霍夫人竟带着凌不疑寻了回来。
程少商听到此处便冷笑。
程少商朝中文武大臣,不是最心疼忠烈遗孤么!怎么不逼着城阳侯休了淳于夫人,与霍夫人破镜重圆呢?霍家满门可都为国捐躯了,显然功绩远远胜于何氏满门啊!
程始唉,城阳侯家事与楼家不同,淳于氏与汝阳王妃交情匪浅,怎能轻易休妻啊!
程少商汝阳王妃……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哦……那裕昌郡主的大母!怪不得当初在那裕昌郡主的生日宴上,那汝阳王妃那般为难阿姊。
说完,就挽住赵玉蓁的肩膀。
程少商阿姊,要是你嫁过去要受这般闲气,那凌将军再好也是不能嫁的!
听她这么说,赵玉蓁也忍不住和暖了面色。
赵玉蓁没事,嫋嫋。你看今日宫宴上,席位是按照尊卑序列排序的,我尚坐在三公主下首,在那王姈和裕昌郡主列前,圣上待我确实是宽厚的。况且今日是圣上为子晟求亲,我若当众拒婚,便辱及龙颜,难免祸及叔父叔母。
赵玉蓁再说,叔父叔母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今日圣上家宴,若说延请程家,还可说是为嘉奖退亲一事,但为何万伯父也在?
此话一出,程始夫妇对视了一眼。
程始咳...这,万兄还真未曾说过。
赵玉蓁延请两位大臣,均与我关系匪浅,皇后问我是否有心仪之人,圣上又问叔父叔母贾淮之事,可见今日,也是圣上有意撮合我和子晟。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知如何开口宽慰赵玉蓁。
程始阿鹭啊,若是你真的不愿意...
赵玉蓁叔父,我既应允这门婚事,眼下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只是有些气恼,这件婚事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人同我商量,我也舍不得如今行走军中的自由,更加不知如何面对贾淮。
赵玉蓁起身。
赵玉蓁叔父叔母,今日若无事的话,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便起身离开九骓堂。
程少商还待起身追上,被萧夫人喝止。
萧元漪嫋嫋!
程少商回头看她。
萧元漪就让你阿姊自己想想吧。
入夜,赵玉蓁推开房门在廊下透气,她发髻松散,斜依在栏杆出望向空中的皎皎明月。屋内,摇曳的烛光下,桌案上正静静躺着一支碧绿的翠玉簪,在烛光的映照下,跳动着微末光芒。
-------------第二日------------
今日是楼何两家大婚,早早便给程家和赵玉蓁递了帖子邀两家前去。管彤一早便拿着贺礼从忠勇侯府赶来,赵玉蓁还正在屋内梳妆时,管彤便跑过来禀告。
管彤女公子,凌将军来府上了!
赵玉蓁放下手中梳子。
赵玉蓁他来府上做什么?
管彤昨日圣上给女公子赐婚,今儿一早凌将军就来给家主女君请安了!而且今日还是楼何两家大婚,凌将军特意过来接你一同去,现在正在九骓堂等着女公子呢!
赵玉蓁啊?
等到赵玉蓁手脚麻利地收拾妥当赶到九骓堂时,堂内只剩下凌不疑一人在客位上静坐等候,听见她就脚步声音,就转过头来微笑看着她,眼神温柔。
虽然一起待了大半年,但是赵玉蓁还是颇为不习惯凌不疑如此露骨的温柔。
凌不疑你来了。
赵玉蓁啊...嗯。那个我叔父叔母呢?
凌不疑程将军与夫人知我有话想对你说,便带着四娘子借故离开了。
借、故、离、开、啊...
赵玉蓁你想与我说什么?
凌不疑方才程四娘子都对我说了。
赵玉蓁一愣。
赵玉蓁说了什么?
凌不疑走到赵玉蓁身前。
凌不疑御前求亲,没有同你事先商量,是我心急了些,但你我既两情相悦,快些又何妨。
她伸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赵玉蓁等等,等等,两情相悦?我何时跟你两情相悦了?
凌不疑握住她的手,她挣脱不出,反而被凌不疑十指相扣。
凌不疑朝中众人都私下议论过此事,纪遵大人还曾问过我什么时候下聘。当日在杏花别院,你既已收下那枚玉佩,我便当那是允婚之意。
赵玉蓁错愕。
赵玉蓁玉佩...你知道那是定亲玉佩?
凌不疑笑得更为温柔了些。
凌不疑本就是给我定下的亲事,我怎能不知?
赵玉蓁那婚约只有你我和霍夫人知道,你大可不必......
凌不疑打断她的话,目光灼灼看向她。
凌不疑你不喜欢我么?
说完,又神色落寞地低下头。
凌不疑我就是知道你昨日将我说得那般好是在哄我,像我这般困在过往中之人,本该孑然一身,孤独终老的。
赵玉蓁挑眉,这句不喜欢就堵在口中,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只得换了个说法。
赵玉蓁我没不喜欢你......
话还没说完,凌不疑就一扫刚刚神色落寞的样子,抬头微笑看她。
凌不疑既然你不是厌恶我,那这婚事就是早晚的事,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觉得你好就成。不管怎样,圣上之意,婚事已定,阿鹭你就是想悔婚也晚了。
赵玉蓁还是第一次见到凌不疑这般无赖样子,差点惊掉下巴,半晌说不出来话。
凌不疑看赵玉蓁瞪圆眼睛的错愕样子,更觉可爱,欺身一步上前想要揽住赵玉蓁的腰,昨日那柔软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指尖。
管彤女公子。
这时,管彤在九骓堂外禀告。
管彤贾公子来了。
贾淮......
赵玉蓁回过神,惊觉此时二人距离过近了,想要后退一步,被凌不疑紧紧环住腰。
凌不疑去哪儿?
赵玉蓁看着他冷下来的脸,躲开了他的视线。
赵玉蓁贾淮来了,你先放开我。
凌不疑他来了你就要弃我而去了么?
赵玉蓁一脸莫名,这是从何说起?
两人说话间,贾淮已经进了九骓堂,看见二人搂搂抱抱的样子,贾淮咳嗽了两声,惊得赵玉蓁赶紧推搡了两下凌不疑的胸膛,凌不疑放开手,赵玉蓁赶紧走到贾淮身前。
赵玉蓁贾淮,我......
贾淮看着赵玉蓁,笑得有些勉强。
贾淮阿鹭,消息突然,我知道你昨日定是心乱如麻,便没来找你,却不想今日,还是让他人领了先。
此时,凌不疑走到赵玉蓁身后,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家主的样子开口。
凌不疑不知贾公子今日来找吾妇是有何事?
赵玉蓁回头瞪着凌不疑,低声对他说。
赵玉蓁你别闹了。
贾淮也不甘示弱。
贾淮你们二人还未成亲,凌将军现在便如此称呼阿鹭,似乎还是早了些!
两人谁也不肯低头,都看着对方,赵玉蓁看看凌不疑,又看向贾淮,缓缓扶额。头痛,这是什么修罗场。
半晌,还是贾淮先出声。
贾淮在下今日是来找阿鹭的,凌将军不若先行回避一下。
凌不疑听了这句话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赵玉蓁扯住了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去外面。
凌不疑微眯了眯眼,看了赵玉蓁一会儿,才甩开衣袖,说了句。
凌不疑我在门外等你。
便走了出去。
见凌不疑走远,贾淮感叹了一声。
贾淮凌不疑一向行事我行我素,丝毫不顾虑他人,连陛下也不能逼着他做事,果然这凌不疑当真是心悦于你。
贾淮原本我急着向你求亲,就是怕他凌不疑,但现在还是让他抢先一步。
赵玉蓁贾淮......
赵玉蓁见贾淮如此神色,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叫了声他的名字。
贾淮阿鹭,我且问你,你当真心悦那凌不疑吗?
贾淮倏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赵玉蓁。
赵玉蓁贾淮,不管是你还是子晟,我都未曾欺骗,我原本并无成亲的想法。
贾淮那我便豁出去,就算要了我这条命,我也帮你退掉这门亲事!
贾淮作势要起身,赵玉蓁赶紧拽住他。
赵玉蓁贾淮,你冷静些。
贾淮被赵玉蓁拉住。
赵玉蓁你可知昨日是就是圣上想要撮合我二人。圣上为子晟求亲,我若当众拒婚,便辱及龙颜,祸及全家。不管是圣上还是子晟,都从未给我拒婚的余地。
贾淮攥紧了拳头,愤愤开口。
贾淮他怎可如此!
赵玉蓁看着贾淮颤抖地拳头,缓缓道。
赵玉蓁贾淮,你与我不同,你有父母疼爱,兄弟姊妹牵绊,亦是一表人才,想要找什么样的新妇也是有的。我身上还背负着难以言明的过往,不知要耽误你到何时。就此分开,也许是一件好事......
贾淮阿鹭!
赵玉蓁贾淮,放下我吧,你值得更好的人。
贾淮愤然起身。
贾淮不,阿鹭,你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除了你我也不想要旁的什么人!就算你与那凌不疑成婚,我也不会放弃,他那么爱出征,早晚战死沙场,我便等到那一日!
说完直冲向门外。
赵玉蓁被他这话都震惊了,连忙起身追出门去。
赵玉蓁贾淮!
赵玉蓁刚到门前,却见贾淮脚步利落地上了马车走了。
凌不疑阿鹭!
凌不疑伸手拦住她。
赵玉蓁见贾淮的马车渐渐驶远,心知追也是追不上的,便顺着凌不疑的力道转过身来看着她。
凌不疑马车已备好,你与我一起去楼家赴宴吧。
赵玉蓁看了看凌不疑身后的黑色马车,似乎还是桦县的那一辆。
赵玉蓁不必了子晟,我还是和叔父叔母一同去就好。
她作势就要回到院内,凌不疑还是拦住她。
凌不疑你我亲事将定,如此喜宴,更应同往。
就在马车前驾马的梁邱起此时颇有眼力见的上前恭请。
梁邱起少女君,请!
赵玉蓁见左右是躲不过去了,便向马车处走去。
但凌不疑的马车是不设踏凳的,赵玉蓁毕竟没有凌不疑的身高,不好上车,正在她想着要不要踩一脚轮毂借力跃上去的时候,身后的凌不疑一手搭着车框,另一手往她腰上轻轻一托,就将她托着送上马车,随后自己也上了马车,关上车门。
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车内还是熟悉的弓弦油脂的气味,她和凌不疑并排坐在车内。赵玉蓁上次便坐过这辆马车,丝毫不觉颠簸,也不会晕车,只是这次还是隐隐约约头脑有点发涨。
无他,只是凌不疑一直紧扣她的手,不曾松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