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蓁回府后先是赶忙处理了伤口，贾淮就在堂里等着她。贾淮真的是来赵玉蓁府上看她的，赵玉蓁出来后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但是赵玉蓁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就照实跟他说了今日朝上的事情。贾淮也表示理解，直说要陪赵玉蓁一起去程家，但是被赵玉蓁拒绝了。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三家的亲事，往小了说就是国事。再往阴暗了说，楼太傅是太子一党，武将乃是帝王手下最锋利的剑，最好是不参与党政，也不站队。赵玉蓁、万家和程家的关系，朝堂上人人皆知，贾老将军是戍边的大将，贾淮还是不要参与到这件事上来，以免被人当做是站队了。不管有没有这样的嫌疑，还是谨慎一点好。
跟贾淮说清楚后，赵玉蓁就和管彤赶往了曲陵侯府。正巧，九骓堂内万伯父、程始夫妇和程少商都在。
只见万松柏一脸愤愤不平地坐着，程始此时正气急地站在几案前说着什么，萧元漪倒是沉稳端坐着，少商则是彻底无力地瘫倒在几案上。
程始这就是欺负我们程家未在朝堂上！难道就没有其他抚慰何氏的方法吗？非要用我们家嫋嫋的婚事来送人情？
萧元漪惊讶问道。
萧元漪楼太傅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万松柏愤愤地一拍桌子。
万松柏哼！那老小子就跟割了舌头似的！娣妇先别急，此事还没定论呢！
萧元漪冷冷一笑。
萧元漪我急什么？既然楼家不敢当场做决断，那就等他们想清楚了再来与我们说话！
赵玉蓁叔母说的事，这件事咱们急不得！
赵玉蓁提起裙摆迈进九骓堂，屋内众人都看向她。
万松柏阿鹭来得正好，你去了桦县，最清楚来龙去脉。你跟伯父说说，那何勇是不是神志不清了才说的这样的话啊？平白扰了人家的婚事！
赵玉蓁在少商对面的几案前坐下。
赵玉蓁何将军去世时，我并不在场。我也是今日在朝上知道的这件事。
程始哼！他们这是欺人太甚，大不了不结这门亲就是，我家嫋嫋又不是没人要！当初急切求娶的是他们，如今做缩头乌龟也是他们！我程始可以不要阿垚做郎婿，但我家嫋嫋绝不能受这个欺辱！
所有人都看向程少商，程少商趴在几案上喃喃出声。
程少商我运气素来不好，本来还好奇为何这次婚事会如此顺利，没想到竟在这儿等着我……
万松柏侄女莫愁，只要楼家未表态，这婚事便还在！
程少商楼家尚未表态，并不是在乎我们程家，而是在权衡此事，看此事答应了，是受到的非议多，还是得到的好处更多。
程始嫋嫋说得对，楼太傅那只老狐狸，不得利益怎会轻易决断。
程始又跪坐在嫋嫋身前，语气担忧。
程始只是，嫋嫋，此事涉及你自身，抛开楼家，你自己如何想？
程少商我自己想的从来不重要，我是心疼阿垚，好不容易可以外放，离开那憋屈的家，可如今，只差一步……此事最委屈的人不是我，是阿垚！我只是嫁不了想嫁之人，他却是要娶不想娶之人了……
堂内众人听了少商的话，都沉默了。
赵玉蓁既如此，嫋嫋，虽有些残忍，但阿姊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你。
众人看向赵玉蓁，此时嫋嫋也抬起头来缓缓看向赵玉蓁。
程少商阿姊，这件事还有什么没有说明吗？
赵玉蓁你可知今日为何纪遵大人要将这件事的决断权交给楼太傅？
程少商不解。
程少商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家人微言轻吗？
赵玉蓁摇摇头。
赵玉蓁纪遵大人不是这样的人。今日纪遵大人几句话，便将这件从国事变成了家事，既给了陛下台阶，又给了楼家脸面，不管楼家作何决断，程家不会担负任何骂名。但楼家这脸面哪是这么好得的，他们自己现在也是进退两难。
程少商有何进退两难？
赵玉蓁陛下一直念及往日同袍之情，对雍王甚是宽厚，甚至于对他们许多僭越的举动视如不见，尽量不撕破脸，而是......
程少商而是设下许多箍子，慢慢消磨雍王的势力。这个阿母跟我们说过。
赵玉蓁笑了笑，一字一句道。
赵玉蓁与何家的这桩婚事，就是第一道箍子！
少商一惊，手指紧紧嵌进衣袍中。
赵玉蓁继续道。
赵玉蓁何老将军为人，不敢说尽善尽美，但忠勇敦厚，不贪图名利却是真的。何昭君与楼垚自幼定亲，从去年雍王父子进都城面圣，到何楼两家退亲，何昭君另嫁，不过短短四个月。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少商十指交握，小小的指节微微发白。
萧元漪阿鹭，你说其实是陛下的意思？
赵玉蓁摇摇头。
赵玉蓁陛下并未言明，但何老将军追随陛下日久，如何不知圣心。何况，只要雍王不起异心，他一族根深叶茂，肖世子英俊倜傥，君臣同心，赐雍王以荣华富贵，笼络以重臣爱女，这未必不是一桩美满的婚姻。
少商喃喃道。
程少商就是说，何老将军既嫁了女儿，又要监视亲家…...
程少商而雍王父子顺水推舟，是想着能将何老将军拉拢过去？
赵玉蓁沉默着点头。
程少商……即便如此，难道何昭君只有嫁给楼垚一条路？！都城里这么多皇子亲贵，这么多豪强世族的公子，阿垚又不怎么出挑，怎么就非盯上他了！对了，是何老将军不知道阿垚已经和我定亲，如果他知道……
赵玉蓁就算何老将军知道，怕还是会留一样的遗言。
赵玉蓁打破程少商的幻想。
赵玉蓁嫋嫋，你要知道这一战，何老将军是将五个儿子和全部亲信都堵了上去，何大公子和四公子，为了逼退叛军，力竭战死。逆贼为了激何老将军出城，斩下他们的头颅插在枪尖上向何老将军叫阵。何二公子在城头被数箭穿胸而死。何五公子是突围时，生生被乱马踩成了肉泥！我们赶到冯翊郡的时候，叛军已被消灭大半。
程少商听到此处时，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余下三人皆是久站沙场之人，自然想象得到那副画面。
赵玉蓁经此一役，何家的老底去了一半，何家成年男丁只留何三公子一人。满城皆赞何氏忠勇，何三公子断了一臂再难从军，陛下也会安抚他，让他做个清闲文官，如此以来，只能代掌何家遗部。择婿楼垚。一来，楼太仆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楼垚又忠厚老实，心地仁善，何昭君将来的日子不会难过。二来，楼氏子弟尽是儒生文官，等何家二少夫人诞下麟儿，何小公子长大成人能从军的那一日，何家的遗部就能尽可能多数的传给他们了。
少商不解。
程少商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何老将军剩下的部曲吗。
赵玉蓁不止部曲，还有庄园，屋堡，族人遗孤……楼氏兄弟虽私下有些小计较，但大体还是光明磊落的，并不贪婪。此事说来简单，可在何小公子长大成人这十几年间，变数太大了。楼垚，是最‘周全’‘稳妥’的选择。
程少商可是，可，可…...
少商觉得气都喘不过来，眼眶发红.
程少商可是阿垚不喜欢何昭君呀！
萧元漪嫋嫋！
萧元漪看少商情绪激动，忙喊她，但少商并不理她。
赵玉蓁看着少商。
赵玉蓁这件事，从头到尾，是何老将军一次失败谋划的补救方案，这里面不重要的就是感情了。
少商无力瘫坐在地上，赵玉蓁起身上前，摸摸她的头。
赵玉蓁嫋嫋，阿姊和你说这些，不是想阻拦你和楼垚。你和楼垚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罢，你们都要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日后，即使是外人夸也好、骂也罢，总要让你清楚是为了什么。
少商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了赵玉蓁一眼，忽的抱住了赵玉蓁的腰，赵玉蓁一僵，少商大哭出声。
程少商阿姊！
九骓堂里众人看着少商大哭，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不出声，还是身旁的程始看到了赵玉蓁背后渗出来的血迹惊叫。
程始这血还在流呢！
众人才忙将二人分开，萧元漪将赵玉蓁带回屋子，让青苁给她重新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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