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体内本应濒临破碎的东西突然充盈、明晰起来。
齐司礼金色的瞳仁罕见的出现一抹怔愣——
好像有什么、不可逆转的、最糟糕的事发生了。
而这件事的答案。
他应该知道的。
在你反常的这几天。
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把正输液的针头从血管里拔出来,手抖之下,竟几下都没成功,
反而手背因为回血剧痛无比。
然而齐司礼现在连看一眼的功夫都抽不出来,他慌不择路地跳下病床,甚至来不及穿上床边的拖鞋。
本应虚弱无力的一双腿此时重又充满力量,甚至、甚至比退化前更有力,但这种变化,让齐司礼的心重重的、重重的、沉沉的跌了下去。
他跑了起来。无视了身后所有的呼唤。
像多年前那个春日一样,用尽全力地奔跑,嘴边是被风搅碎的破碎呜咽。
起先是一只小狐狸,后面缀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然后是九条。
有那么一瞬间,齐司礼恍惚间感觉他又回到了之前那片黑深不见尽头的沙漠。
他愿意相信神,拼尽全力希望神给他一个好结局。
可是,可是。
如果他的神为了他的好结局,放弃了自己的。
那他该怎么办?
小狐狸快的几乎要成一道虚影,他拼命燃烧自己的灵力,恨不得将生命也一并投入燃烧。
好像现在反而是不是死在半路上是最好的结局?
他恍恍惚惚地想。
但他已经成为了神的眷顾。
像是面对自己最骄傲喜爱但调皮的孩子,不管他燃烧掉多少,都有更庞大的、柔和的、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他的身体。
好像是神一直在他身边温柔的注视他,万千之下,独独只庇佑他一人。
“恭迎族长!”
“恭迎族长!”
踏入霖岛的那一刻。
每个灵族都对他行礼,每个灵族脸上都凝着至高无上的狂热敬意。
直到他毫无阻碍地闯入大长老所在的古老长廊。
只一眼,就将他整个人的血液,从头到脚的凝固住。
他连自己什么时候跪倒在地上的都不记得了。
他只。
死死地盯着面前女孩的躯体。
以及她身后石壁上的一行字,
“2026年9月1日,以神之力生祭自身,符合命运轨迹,不予干涉。”
他只能大睁着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切,金色的瞳仁空茫茫的,在一瞬间被人抽掉了所有脊骨。
唇边是抑制不住的无意识的破碎呻吟。
好痛。
怎么办,你又赢了。
明明只是只笨鸟,但好像每次,都没你厉害,甚至连痛都没你痛。
对啊。齐司礼蓦地低笑出声,声音低低的,嘶哑至极。
将全身神的力量全部打碎,包括气运、灵力、神位,统统打碎。
一片片、一点点,全喂给了他和整个灵族。
能不痛吗。
整个长廊回荡着齐司礼的低哑笑声,他笑的停不下来,笑的眼前一片血红,甚至顺着眼角蜿蜒而下,像是绽在眼角的一朵曼荼罗,以痛极的心血喂养,盛开的极致靡丽。
“齐司礼,放下儿女情长。”
“如今我们灵族已经彻底摆脱了当年的诅咒!洗刷了所有耻辱!”
“百年、千年、万年!我们永远会兴盛辉煌,如日中天。”
“回来吧。”
“你的那位设计师小姐,她将作为我们灵族最尊荣的存在,享受我们百年千年的香火供奉。我们将给予她灵族最至高无上的尊荣。”
“这是最好的结局。”
“嗤。”
齐司礼敛了所有表情,眼中是平静的能吞噬万物的淡漠。
“尊荣?供奉?如日中天?”
“不过是以蝼蚁之身钻了空子,窃取了神位,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给她尊荣?你们也配?”
话音的最后一尾落地,整个霖岛猛地震了起来。
他将以自身为牢笼,惩罚这群贪得无厌的东西,直至永远。
原来的他只想远离、逃避这世界人世喧嚣,只想守着她。
既然连这点愿望都要被剥夺,让她,让他都不好过。
那就都别过了。
他能流放他们第一回,那也能流放他们第二回。
“怎么,你又要像百年之前一样,把整个灵族流放吗?”
“你舍得吗?现在,只有灵族真正蕴含这位神的气息。”
“毁了我们,就相当于毁了她。”
“你舍得吗?”
哪怕是在一片晃动中,大长老也依旧稳稳站在高台之上,他甚至抬手理了理身上祭袍的长长流苏。
他站在高台上,笑容和蔼,慈眉善目,唇边是掌握了胜利女神天秤的微笑。
那微笑好像焊在大长老的脸上,散发着滚滚恶意。
你舍得吗?
你要是毁了我们,毁了整个灵族。
哪怕穷尽黄泉碧落,穷尽天下,穷尽整个世界,就再也不会出现这个人了。
你舍得吗?
回答他的是齐司礼的笑声。
他拾阶而上,将女孩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揽至怀中。
他当然舍不得。
但是,再不会出现的人,不是她。
是他。
他敬爱的神啊。
请原谅他。
如果两个人之间只能有一个好结局。
那么请给一只笨鸟好吗?
他已经在这个世间停留的够久了。
而现在,他只希望,有个小姑娘,能健健康康、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直至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