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后,集训的学生们也没继续多待就陆续开始离开了。
上飞机前楚漪看了眼手机,确定没落下什么消息和东西后,就把手机关机了。
上飞机后,可能是因为集训这些日子练习和比赛一直很紧凑,导致休息时间不够,不一会儿楚漪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思瑶坐在他旁边,翻看着一本书,时不时地还看楚漪两眼。
只是楚漪好像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他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眉头紧锁。
陈思瑶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却看见楚漪忽然醒了。
她看见脸色有些苍白的楚漪,担心问道:“楚漪,你…没事吧?我看你刚才脸色不太好,是做噩梦了吗?”
楚漪接过陈思瑶递过来的水,道了声谢,“没事。”
他喝完水有些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让意识渐渐回笼。
他刚刚在梦里的感觉很真实,非常真实,真实到让他忽略了那是场梦。
他隐隐觉得不安,想要快点回去。
顾楚看着顾江的一系列操作没有说一句话。
顾江做事绝,他不会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他是知道的。
“所有的事都随你,但是这座房子不行。”
这是他唯一的底线。
顾江无所谓,他本来就没打算要这座房子,都是赵怡那个女人贼心不死,自从上次来找过顾楚之后和他提了好几次这件事。
但他也知道,顾楚是绝对不可能把这座房子让出去的。
顾江承诺道,“没问题。这座房子永远都是你的。”
顾楚看了他一眼,转身就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毕竟这里有的到了那儿也都能买新的。
顾楚把一个相册本和一些衣服等其他东西放进行李箱里,把Kity也带走了。
他拉着行李箱抱着猫,回头看了眼熟悉的房子,最后跟着顾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刚出门没多久就又下起了雪,今年的雪似乎对于东城格外眷顾。这已经是第四场了,也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场。
顾楚坐在车子里看着外面飘落的雪。
雪把任何痕迹都掩盖的严严实实,看不出在一片洁白下面的肮脏和泥泞。
到机场时顾楚才发现其实雪下的不大,最起码飞机不会延误。
可能是快要过年的缘故吧,机场里人满为患,顾楚拖着行李箱有些艰难。
楚漪下了飞机就把手机打开,迎面而来的一条消息让他措不及防。
他和其他人匆匆打了声招呼就赶忙跑了出去,但机场人实在太多了。
他们在人流当中擦肩而过。
在和顾楚擦肩而过后楚漪好像感觉到什么一样,他猛地一回头,看见披散着头发的顾楚,他想喊他,可他早已离开。
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海角,可能他们缘分不够,注定只能擦肩而过。
顾江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的少年,用口型对他说:回去吧。
说完朝他笑了笑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漪走出机场,看见一辆熟悉的车,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人——他的父亲。
楚河看见他,“走吧,回去慢慢聊。”
可楚漪的双腿宛若被定住一样,“您是不是和顾楚说了些什么?”
“是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
见楚漪没有说话,楚河的表情并不算很好,“你别忘了楚漪,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楚漪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是。但您同样也答应过我。”
“没错,但我觉得他在走之前同样有知晓这一切的必要。”
“……”
楚河无视了楚漪看他的眼神,继续开口道,“先回去聊吧,毕竟我还不想在这儿丢脸。”
楚漪一言不发,跟着他回去了。
一路上两人没开口说一句话,陌生又冷淡。
回到家,楚漪看见杜锦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们了。
见楚漪回来,杜锦连忙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集训怎么样?都还顺利吧。看看,都瘦了。”
楚漪还是一言不发,他看着杜锦,眼底一片冷漠。
楚河把衣服挂在衣架上,轻轻拍了拍杜锦的肩膀,“我和楚漪先去书房说点事,你先休息一会吧。这几天机会都没有好好休息。”
杜锦脸上担心的表情一滞,收回手。
“走吧,去书房好好谈谈。”楚河说完,就上楼了。
书房在二楼,采光最好的一间。平常公司里有什么事来不及都是在书房处理,所以楚漪来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次再加上半年前那次,十几年来就两次。
楚河坐在转椅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他看到楚漪过来把杯子放在一边,手指了指,示意他坐下。
“顾楚为什么会忽然离开。”楚漪忽然开口道,眼神冷漠。
被这样一个和自己眉眼这么相似的人看着,真的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楚河的声音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压迫感和命令,“楚漪,注意你的措辞。”
“他离开是早晚的事。即使他不离开,你早晚也是要回来的。”
“而我做的,不过是把事情提前罢了。”
楚漪猛地站起身,声音里饱含怒气,“他母亲才刚去世!!”
楚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楚漪,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一遍。”
“你们两个的关系,你真以为能有什么好的结果吗?!”
“当初我把你送过去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楚漪想只发了疯的野兽,满眼通红,“那你当初又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现在又是怎么做的?!”
“楚漪,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父亲!”楚河想拿父亲这层身份压他,想让他屈服。
“你他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商人!”
“啪!”他的话音刚落,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瞬间白皙的脸红肿了半边。
但他好像感受不到痛一样,依然漏出一口利牙,想要咬死对面的人。
楚河被气得脸色涨红,浑身发抖。
“真是年纪大了,翅膀硬了,敢和你老子吼了。”
楚漪没有再说话,直接拉开门就走了。
杜锦一直在下面听着楼上的动静,看到楚漪下楼,忙走了过去。
“你这脸上的伤,你爸打的?”杜锦看着他红了的半边脸,心疼坏了。
楚漪没说话。刚才在书房吵那一架,让他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他把利益看的比什么都重,甚至连他自己都在他父亲眼里都只是一件有价值能带来利益的商品罢了。
他从来都没有能力自己选择,他自始至终都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
他能飞上蓝天,但从始至终都是连着线的风筝而不是自由翱翔的鹰。
“妈,我回去一趟。”楚漪似乎感觉不到脸上的痛。
“回去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楚河也从书房出来了。他站在楼梯上,一手扶着栏杆,居高临下。
“回去把东西都拿回来。”
楚漪没有搭理他,打开门就想离开。
“你是想回去找他吧。”
“楚漪,你应该清楚,他现在不在东城,他已经离开了。”
楚漪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动。
“你已经十六七岁,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楚河的话一点一点钻进他的耳朵里,“不要因为你的意气用事而让你自己变得没有价值。”
他不得不承认,楚河的话不错。
要不是因为楚河在他身上看到价值,他是断不可能在他身上投资那么多,更不可能让他这么自由。
但他更觉得恶心。
一个人把你的腿打断,然后再给你一把拐杖,告诉你,没有他你连路都走不了,你会怎么觉得?
他只会觉得恶心,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恶心。
他恶心的不仅仅是楚河,还有他自己。他和楚河一样,都是一个根本的利益者。想到这一点他就止不住的恶心。
“我不会让自己没价值的,永远不会。”
楚漪说完就打开门离开了。身后响起玻璃物件被砸碎的声音。
他出门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要去东城。
司机看他这么晚还要出门,而且脸上还有明显的伤,就以为他是离家出走了。
于是就劝道,“小伙子,大晚上的,不能离家出走啊”
楚漪冷漠道,“师傅,你可能误会了。要是东城去不了的话我就换一辆了。”
司机听了这话立马启动,踩油门,“别,能去。怎么不能去。”
楚漪把地名报了一下,司机正巧知道是哪里。一踩油门,直冲目的地。
到了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顾楚家这边本来就没几户人家,现在顾楚也走了,就更显得空旷寂寥了。
司机把楚漪放在这里还有些不放心,还想再劝两句,但看见楚漪那张冷的差不多要结冰的脸还是没再开口,拿了钱说了声注意安全就离开了。
楚漪看着手机上密密麻麻的,他给顾楚发的消息和电话,无一例外,都是石沉大海。
但他不死心,他坐在顾楚家大门口,继续拿着手机一遍一遍拨打顾楚的电话,但最终都是,“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个人好像瞬间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他不知从何找起。
“真没有礼貌啊。”楚漪无力地靠着背后的门,自言自语道。
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就离开的小朋友,真的很没有礼貌啊。
他在这儿呆了一晚上。
春天被揉进了清晨,霜都打在要谢的玫瑰花瓣上。
春天只有在冬天离去才会出现,而玫瑰也只有凋谢了才会开出更美的花。
他明白了,有的景色会略过,有的人会离开。
只不过他没有做好准备罢了。
到最后也只有他没有做好准备。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露水和霜。他希望自己能找到顾楚,他也知道这很蠢,很不明智。
但……
少年就是无所畏惧,披荆斩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