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和宁桉聊了一会儿，就从办公室离开了。
出了教学楼，顾楚有点迷茫。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条种满银杏树的路上。
天气微凉，道路两旁的银杏树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在风中摇摇欲坠，残缺不堪。
顾楚走上这条路，路面干净，但也荒凉。
恍惚间，顾楚好像想到了半年前他和楚漪在这里时的场景，恍如昨日，却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他蹲下来，捡起一片银杏叶。
叶子上满是泥泞，但顾楚去依然把他捡起来，执拗又倔强。
在楚漪走之前他送的那个银杏叶，其实也没奢求过楚漪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想他从来没有奢求过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一样。
他回到家，就把肉松带出门。
“咚咚咚……”顾楚抱着肉松，敲了敲陈笙他家的门。
陈笙烦躁地把耳机摘了下来，边走向门口边骂，“谁啊，这个点来敲门。”
陈笙打开门看见面前的人，有些愣。
他第一时间竟然觉得面前这个人陌生。
不是容貌上，而是气质上。
他能明显地看出来，顾楚瘦了，头发也长了。但更明显的是他身上的气质，有了一种破茧成蝶，涅槃重生的沉稳和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
“顾楚……”陈笙张了张嘴，喊了他一声。
顾楚看了看他，还没等他开口，陈笙就一把抱住了他。
“你这些日子一直都没回来……”
还没等陈笙说完，顾楚怀里的肉松就抱怨地喊了两声。
陈笙这才慌忙松开顾楚，和他怀里的肉松大眼瞪小眼。
肉松刚才被他猛地一抱，差点憋死。于是照着陈笙就是一通乱叫。
它一边叫还一边扑腾，差点从顾楚怀里挣脱出来扑到陈笙身上。
“不是，哥你怎么还把狗给带过来了。”陈笙被吓得连连往后退。
顾楚也没多废话，毕竟也没时间废话，“我这两天马上就要走了，但是在走之前想把狗先放在你家……”
顾楚坐在沙发上给陈笙解释缘由。
“那行啊，那你先把狗放在这儿呗，等漪哥回来把它带走。”陈笙说完还不住看顾楚，欲言又止，“那啥，你和漪哥……”
顾楚看了他一眼，他立马闭嘴。
顾楚也想解释，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根本就是无从说起。
有些事情，没有解释的必要。
“也没什么，就是我要走了。”
陈笙一听，瞬间影帝上身，开始了他的表演，“顾哥啊……我舍不得你啊。”
顾楚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不着痕迹地忘后挪了挪，确保陈笙不会碰到他。
“爸爸妈妈去上班”
“我上幼儿园”
“……”
陈笙还要再继续表演，却被一段不合时宜的微信铃声打断了。
顾楚踢了踢他，示意他接电话。
“喂?”陈笙接了电话，直接开了免提。
“陈笙，你家在哪呢，我好像迷路了。”
电话里是个女生的声音，很熟悉，好像。是穆清的。
“是穆清打来的?”顾楚询问道。
“嗯，我刚才给她发消息让她来，结果她迷路了。”
于是两人一起出门去找穆清，陈笙美其名曰，两个人一起能快点。
但结果是穆清就在陈笙小区对面的那个便利店那边。
穆清眼尖，他俩刚出来穆清就看见了。
穆清踮起脚尖，用力挥了挥手，“这儿。”
两人走过去，到了她跟前，陈笙还不忘吐槽她，“你在这儿都能迷路，这也是没谁了。”
穆清斜了他一眼，“是，不像某些人，多大了还用儿歌当微信铃声，也不害臊。”
她说完就把头一扭，看向顾楚，“顾哥，你真的要走啊。”
顾楚点了点头，“嗯，也就这两天了。”
陈笙出门没穿多少衣服，现在被风刮的脑子疼，“你俩先别说了，先回去吧，外面这么冷。”
一到屋，陈笙就像回血一样，瞬间复活。
他靠在沙发上要躺不躺的。
穆清一进门就看见瞎溜达的肉松，一把抱起它。
“这狗好可爱啊，陈笙你们家什么时候养狗了?”
“什么啊，这是顾楚的狗，他不是要走嘛，就把狗放我这儿了。”
穆清一听顾楚要走，就把狗放下，坐到顾楚身边，“顾哥，你走了还会不会回来了。”
顾楚实话实说，“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
这里没有他惦记的人和事了，离不离开对他来说意义都不大。
穆清听完这些后明显情绪低落了。
顾楚安慰她道，“我只是离开，又不是不回来了。”
穆清轻轻摇了摇头，不只是离开，她悲伤的还有之前顾楚遭遇的事。
顾楚像卸下重担一样，也靠在沙发上，“反正都抗过来了。”
生活总要继续的，但还好，所有不幸的都抗过来了。
乌云散去，阳光总会撒在身上。
他们在这个从各个方面都会感受到无力感的年纪，生活措不及防的一击，让人差点归于人海，甚至离开。
但少年，天生就与平庸相斥。
穆清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丝笑来。
她和陈笙不同，她是一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任何事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在听到顾楚要走，一种没有来由的悲伤席卷了全身。
所有的事都扛了过来，似乎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本来陈笙是要请顾楚吃饭的，却被他拒绝了，“我也要走了，之后有时间再聚吧。”
有时间，有机会，我们总会再相见。
顾楚离开时，肉松还死咬着他的裤腿不放，他轻轻弹了一下肉松的脑袋，“回屋去。”
顾楚到家时，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家家灯火通明，只是这万家灯火中没有他的一盏。
但顾楚没想到，他家的灯也是亮着的。
他推开门就看见顾江一身西装端坐在沙发上正在喝茶。
顾江见他回来了，把手里的茶放下，清了清嗓子，“回来了。”
顾楚没搭理他，径直走向楼梯。
但顾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他定在原地，“赵怡之前来找过你，是为了这房子的事。”
顾楚猛地转过身来，“你什么意思?”
顾江看着顾楚。
他的眉眼和他母亲很像，非常像，像到让他厌恶的地步。
顾江坐在沙发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大不相同。
“你母亲也走了，你也要离开这儿了。房子放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顾楚握着楼梯扶手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发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怒火，“这是我妈的房子，你现在要我把它给赵怡?”
顾楚没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如果有一点办法，他都不会这么委屈求全。
顾江笑了笑，却是笑不达意。
顾江虽然年轻时没什么本事，但是那张脸和那身在家里养出来的气质却把小姑娘们迷的五迷三道的。
现在虽然老了，但在商业上摸爬滚打多了，也就更精明了。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之后这房子也没人住，再说，这怎么能说是给呢。”
顾楚气急，“不是给是什么?”
“对这房子的念头你趁早打消，这是我妈的房子，不是你们顾家的。”
顾江眯了眯眼，“什么叫你们顾家的?你难道不是顾家的人吗?”
顾楚冷嗤一声，没再搭理他，转身上楼。
他回到房间把放在抽屉里的房本拿了出来，这是他妈给他留的唯一的东西了，他不可能就这么拱手让人的。
顾楚瘫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神放空，怀里紧紧抱着房本。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江上楼敲响了他的门，“顾楚，出来谈谈。”
顾楚看了眼房门，没有说话更没有动。
顾江敲了两声，见顾楚没有动静就往他旁边的那个房间走去。
顾楚忽然听见咔哒一声，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但是很小。
他猛地想起来，然后迅速从床上下来打开房门。
他看见顾江打开了楚漪房间的门。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害怕，但当他得知顾江知晓这件事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
他握着门把手的手里浸满了汗，脑子里空白一片，直到顾江喊了他一声他才意识回笼。
顾江的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在顾楚耳边炸裂。
“先下去，我们好好谈谈吧。”
两人相对而坐，知道下了楼，坐在沙发上顾楚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顾江还是面无表情，但顾楚知道，顾江他什么都知道。
“说说吧”
顾楚看向他，“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知道了。”
“不给我解释一下?”
“我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顾江听了他能呛死人的话，还是没什么情绪波动。
他在前几天知道了这件事后，让他出乎意外的，他没有很生气。
可能是因为顾楚九岁就被他母亲带走，一直没有和他见面的缘由。
但他现在是顾楚唯一的法定监护人，他不可能不管。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顾楚看着他，黑色的眸子里满是戒备和提防，“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还来问我干什么?”
顾江轻哂，“我是你爸，不是你的仇人。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像极了当初苏宁看他的那种眼神。
“我不会把你带回顾家，这你应该是知道的。”顾江顿了顿，接着说，“我会把你送去洛城，那边基本上都已经安置好了。所以”
“我希望你能在走之前和过去断的干干净净。”
顾江俯身，手肘支着双腿，他不是在和顾楚商量，而是在向他说明这件事。
“顾楚，有些人和事，他们的出现只不过是为了告诉你，他们早晚会离开你。他们出现的意义就在于离开。”
有些人和事都只不过是人生沿途的风景，在你眼前匆匆略过，而你却怎么也抓不住他。
顾江没有继续说，他知道顾楚会怎么做。
“什么时候走?”顾楚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顾江看了一眼表，“六点，现在五点了。”
你还有一个小时和你的过去道别。
顾楚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走动。
没过一会儿，他就把手机关机，看了眼顾江，“行了。”
顾江起身，把手机从顾楚手里抽走。“那这个东西也没有留下来必要了。”
说完就把手机往地上狠狠一砸，霎时间手机屏幕四分五裂。
“去到那边，手机我还会再重新给你买的。”
过往的人和事都随着这一砸，变得支离破碎，残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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