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初遇

沈熠来了上海，沈璐便给他在租界附近寻了个新的房子。

又要临近新年了，街上也难得多了些生气。

沈熠上街采办些房子的用品，身边跟着余应年精挑出来的副官，叫林天佑，只不过，这副官也是复兴社的。

沈熠和林天佑在弄堂里走着，沈熠正在思考着事情。

一个小巧的身影从弄堂里跑出来，撞在沈熠的怀里。

“哪里来的小鬼，长不长眼睛！”林天佑想要把她给拎起来。

沈熠摆摆手示意他上一边去。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还未等沈熠问完，一个身材佝偻的男人从后面追出来，嘴里说的却是京都那边的口音，骂着，“你这个死丫头，跑什么，我可是给你寻了个好去处，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给你卖到暗门子里去，那样还能多换下来甜头。”

小丫头急忙躲到沈熠身后，嘴里用着吴侬软语说着“他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沈熠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略带客气地说着“这位先生，你，可是要卖她？”

这些年岁里，不少穷人家的孩子等到年岁差不多大了，都会去卖到窑子里换钱，可这小丫头怎么看着也才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你又是谁，莫要管老子的闲事，今天若是换不来钱，我定扒了她的皮！”

沈熠看着这男人有些难缠，便也开始不正经起来。“我还当是什么人物，不过就是什么小卒子，怎么，这个丫头还不值这个数？”沈熠伸出来一根手指头。

“一千块大洋？”

沈熠摇摇头。

“一万块大洋？”

沈熠摇摇头，转而又开口“十块”

“十块？！你当打发那些流民吗？一百块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你看看这个小娃娃，长得这么水灵，怎么，就值十块？！”

沈熠从林天佑手里接过来什么东西，洒在那个男人面前。

“怎么样？加上这两个是不是就值十块了？”

男人面色一惊，不知道自己这是惹了哪路军爷，只得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两颗子弹。

“嘿嘿，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够够，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沈熠冷冷地盯着那个男人。

“这也是临近新年了，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你看看……这丫头能不能按十五块大洋啊？”

沈熠笑了笑，只不过这笑更让人觉得瘆得慌。不知道他又从哪里拿出来了把勃朗宁，在手里晃了晃。

“你说，这玩应儿…”

男人躯体一阵，灿灿地笑了笑“嘿…那就…就十块大洋…大爷，您您小心点，别走火了……”

沈熠把枪口冲上挥手示意林天佑给钱。

“走火？国军的装备，你说…会走火吗？”沈熠盯着男人笑。

国…国军…这怎么就惹上军政府的人了呢？

男人接了钱，灰溜溜地跑了。

小丫头慢慢从沈熠的身后出来，望着男人远走的身影输了口气。

“小鬼，你还没回答老大的问题呢。”林天佑收起勃朗宁，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囡囡”

“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还叫囡囡？”

“我就叫囡囡！”小丫头气鼓鼓地盯着林天佑。

“这弄堂里随便叫个囡囡都有人应，小鬼，我们可没空理你，快回家。”

小丫头似乎抱上瘾了，赖在沈熠身上不松手。

“我没有家，你们都买了我了，带我走吧。”

沈熠把她从身后拉过来，自己尽量和她保持平视。

“刚才那个人，是谁？还有你多大了？暗门子又是什么？”

“嗯……他是我姑父。我……十五岁！暗门子……嗯…就…好像是…暗娼！对，姑姑跟我说过，不听话就给我卖到暗娼去！”

沈熠盯着她，想安慰却又说不出来话。

“你父母呢？”

“他们，都死了。”

弄堂里，只剩下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哥…哥哥…我有点冷。”

沈熠这才注意到，这丫头没穿鞋子，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

“走，跟哥哥…回家。”沈熠把她抱起来，十五岁的丫头，身上没有几两肉，个头倒是不耽误长，也只能说是，沈熠的身高还够，不至于把脚拖在地上。

“天佑，你去给这丫头置办些衣服。”

“？不是哥，我家里也没有妹妹，我没买过女娃的衣服，更别提知道去哪买了！”

“嘴长你身上干什么的？那就去打听！钱要是不够，我这还有。”沈熠说着，把身上的钱扔给林天佑，自己抱着丫头回了沈璐新置办的洋楼。

寒风中的林天佑在地上捡着钱，因为刚才沈熠扔的钱一个没接住。

到了家里，沈熠简单烧水，让她先去洗了洗。又给她找了件自己的衬衫先让她穿上，自己便去洗澡了。

等到出来，却没看见这小丫头。

沈熠准备收拾收拾先把床铺上，却发现这丫头在自己被里。

“小丫头，你干什么？”

“你买了我，不就是为了干这个的吗？”

沈熠被这丫头整的哭笑不得。

“到底是谁教的你这些，你姓什么啊？”

小丫头沉思了一阵，回答道“我阿爸姓沈。”

“沈？”

“嗯，我阿爸可厉害了，他会好多好多国家的话！”

“你阿爸是翻译官？”

小丫头乌黑的眸子转来转去。

“哥，啥子是翻译官？”

沈熠扶额，这小丫头实在是太可爱了。

“你识字不？”

“认得一些，我阿爸教过。”

沈熠从床头拿过来纸笔，用娟秀的行楷写下两个字“沈冉”，递给了小丫头。

“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

“沈…冉…那哥哥叫什么！”

沈熠又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沈冉挠挠头，因为她看不懂后面的那个字。

“沈…哥那个字念啥啊？”

“yì”

沈冉按着他教的，念了出来。

“沈熠。这个名字真好听。”

“你姆妈你知道干什么的吗？”

沈冉陷入思考，“不清楚。我只记得姆妈时常叫我‘厚的木’”

沈熠疑惑，这‘厚的木’是什么，就见沈冉坐直模仿着她姆妈的样子，“子ども”

这下沈熠听懂了，这‘厚的木’是日语的孩子的意思。

难道她姆妈是日本人吗？

不过现在沈冉是自己一个人了，她是中国人。

“你想不想上学？”

沈冉朦胧地盯着他“我其实上过学的，在一所女子学校。只不过我阿爸死了以后，姆妈就把我送到姑姑家，后来我就收到了一盒骨灰，说是我姆妈的。”

沈熠盯着沈冉，不是个滋味，总觉得不应该再问下去了。

沈熠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冉，乖乖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