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痛苦下长大,也在温柔中回味痛苦。
透明飘渺的日光下,一只奇异黑纹的蝴蝶飘飞在间隙中,摸不透的光圈笼罩着异丽扑腾的翅膀,它轻吻湖水,碰触光束,吸收蓬勃的生机。
寂静呢暖之时,一颗飞速的石子穿破它的翅膀,空白的血液,无声的细喊,嘲讽的戏弄一齐冲向漫游无边的疾空。
鲜活如初春的生命凋零在火辣蚀人的太阳下,沉入冰凉明蓝的湖水,封尘在恍惚怪离的尘世。
其茫被所在医疗室里,这是她治好病后第一次犯病。她用冰冷地钢链锁住脆弱的双手,绝望地摊倒在陈旧的病床旁,地上是药瓶细碎的玻璃渣渣还有洒了满地的五颜六色的药丸。
四周荒诞又混乱,炽热的疼痛烧灼着残存清明的理智,眼前涌现的扭曲与幻像禁锢着瘦弱的灵魂。
咯吱一声,疗理院的门被人粗鲁地推开,发出刺耳的噪音,其茫被激得用修长的手臂紧紧抱住双膝,缩在掉灰的墙角里瑟瑟发抖,眼眶里的水花逐渐浓郁,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似乎像桃花般被风吹散。
一个带着深蓝色口罩的高大中年女人带来了一个女孩。女孩披着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眉眼里是超出凡尘烟火的冷淡。女孩的嘴唇青得发白,两只眼睛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内陷。
不同于其茫的末世美丽,荒然颓美,女孩更多的是沉默锋利的坚韧,傲中带着点深沉的冷静。即使是带着厚厚的防护口罩,也还是掩盖不住女人的憎恶,她把女孩往其茫身旁一推,卒了一口到:“你们这种恶心的贱人就该呆在这!”
说要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震得房间里一时间白色墙灰弥漫。空气似乎一下子冷得凝结起来,冻得人骨头发酸。
女孩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脚步飘飘然地迈了几步,便开始摇摇欲坠。其茫强撑着站起身来,飞快地抱住女孩,两个轻柔的身躯倒在了泛白的病床上。
其茫轻喘气,看着昏厥过去的女孩,她眼神迷离地在女孩光洁的脸上游走,就像阴沟里仰望天神的秃鹰般迷恋,贪婪。其茫观察到女孩眼尾有一颗细小的泪痣,暗红却不突兀,她情不自禁地用冰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似乎是在感触神的体温。
其茫地下眉眼,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拔出了女孩口袋里掉出一般的学生卡。破旧的学生卡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还有着陈年的殷红。她花了很久,才勉强在卡上认出几个字──西川。
西川,她嘴唇轻轻蠕动,像是念着这世间最动人的名字般。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怪异美丽的东西。就在其茫沉醉在极境梦幻是,房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了一个身材瘦弱的女人,女人温婉和睦,完全不像先前那个暴躁的女人。
她对着其茫歉意地笑笑,说了句对不住,便把手中装满药的盘子放在桌子上,她柔声细语地对其茫说每天要吃什么药,哪种药要吃多少。说罢,又看向病床上虚弱的西川,叹了口气,“她的情况不是太好,你记得嘱咐她按时吃药。”其茫在一旁呆呆地点头。
女人轻轻推开铁门,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她说:“明天就可以回学校了,你们要在学校里多照应一下。这里是市区的疗养院,离学校不远的,不用担心。”说要对其茫露出一个苦笑,便走了。
发病以后,其茫的记忆好像又空白了,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在哪里?神经像是被硬生生地拔出,又扔进了爆发的火山岩浆里,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停止思考。
沉默之时,她的手机响了,她划开一看,是妈妈的电话,刚接通里面一个焦急崩溃的女声刺痛了她的耳膜,“其茫,你……你怎么样?妈妈担心死了,学校里的老师说你又犯病了,你没事吧?你怎么不说话,妈妈不可以进去,你……你说话呀!”
女人的声音绝望又无助,听着让人心疼。其茫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西川,沉默了一会,哑着嗓子说:“妈妈……对不起,我没事,是我的错,我不能控制我自己,控制不住……”她突然觉得自己背上好像压着千斤重的担子,喘不过气,透不过风,快要溺死在这浑浊罪恶的人间。
电话那边突然不再出声了,安静良久,“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其茫僵硬地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她轻声对女人说:“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吧。”
挂了电话,时间似乎又沉寂在浩大的虚空里,她透过高窗,望着朦胧温婉的月亮。月亮星屑的光映亮了四周漆黑的虚无。彩色的光晕像涟漪一样一圈圈荡开,平静的夜空下,却是对生命尽头的质疑和溃烂。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的废旧的木椅上,歪着透,看着虚无沉寂的夜空。“在看什么?”身后清冷深沉的嗓音响起。
其茫诧异地回头,看到女孩艰难地从惨白的棉被里支起身子,露出两只淤红肿胀的手臂,其茫盯着看了一会,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柔缓的心好像被坚硬的石头撞碎般痛楚和无奈。
女孩勾了勾唇,就光明正大地将两只伤痕累累的手臂裸露在充满酒精味的空气中。“你还没回答我,在看什么呢,那么入迷?”女孩的声音柔软起来,像初春抽出的嫩芽般轻盈动听。
“在看月亮。”其茫涩着嗓子回答道。她的眼神飘忽疏离,却一不留神地落入西川眼底深处。就像危险又惊异的漩涡,令人沉溺其中。
女孩兀自嗤笑了一声,她伸出手顺了顺鼻子,自言自语道:“月亮是挺好看的。”说罢,便又熟练地从铁柜里掏出一盒古铜色的药膏。她没有理会其茫惊讶的目光,而是轻轻打开生锈的盖子,用修长的指间挑起一团乳白,揉抹在狰狞的皮肤上。
浅淡的草药香在空中弥漫,倒让其茫紧绷的神经悄悄放松了下来。“疼吗?”其茫眼神随着女孩轻软的指间游动。“不疼,习惯了。”西川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常便饭样容易。
她很识趣地没有过问西川手臂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就好像在在暗夜里破土新生的蔷薇,脆弱不堪,柔弱中却含着一丝淡淡的清冷,还有满怀的落寞。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悬崖万丈的深渊包容她。
她的心好像突地一下就软了下来,柔软细腻的外皮包裹着沉甸甸的稠糖,甜腻却隐藏着一抹至于心尖的伤苦。
“我们都是活棺里的恶鬼,我们都是刽子手下的疯子,心脏和血肉被俗尘击破肆意玩弄,卑贱的走狗从来就没有感受过春天的柔光,角落里的野猫不配拥有温热的拥吻。”──10月12日
“我的身体好像变得越来越虚无,就像一张一文不值的白纱,细碎,轻柔。我好像能穿过世界,穿过昔日喧闹的弄堂,穿过随春低矮的坟头,我给她送来了一束郁金香的芳馨,穿过粼粼的湖水,穿过蓬勃的碧翠,我甚至穿梭在炽热火辣的光影里,流连忘返。我迷恋地让斑驳的光点映在我苍白的手臂上,贪婪地吮吸着光热给予我最后的一丝温暖。我好像无所不能,可我却始终无法看穿她的心。灰蒙蒙的,一片黑色的死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