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快速整理了自己小小的床铺,铺上白净的床单,将其茫温柔的放在床上。她小心地捂着她冰凉的手,像一颗深海珍珠般放在心头上捧着。
其茫是被食物香甜的气味唤醒的,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向窄小的木窗外,黄昏像一层金色的薄纱笼罩着这座不大的城市。她的心里泛起一股暖流,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赤脚沿着香味走去。
穿过细长古典的走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正在灶台前忙活。她手里拿着一个洁白的瓷碗,用铁勺舀起一勺山药粥,乘进碗里。其茫眼眶有些湿湿的,她动了动苍白的薄唇,叫出两个字,西川。
女孩的背影愣了会儿,随即转过身去看见病恹恹的其茫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她傻笑。她心里一软,差点连粥都拿不稳。她不会讲话,更不会哄人,她只会用行动告诉她自己有多在意她。
“饿了吧,吃点粥。”说完,便领着其茫去外面的餐桌上。看其茫吃地津津有味,西川想,这个家好像终于有那么点人情味。冷淡虚无的建筑里被温润的水汽氤氲,裹上了一层暖阳。
吃完,其茫软软地说了句“谢谢”,便低头不语了。昏黄的暮色掩映在红木圆桌的一角,西川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那个早已铁锈斑斑的指环。一抬眼,就撞上了其茫温顺乖良的眼神。她尴尬地咳了一声,不自然地用手指摸着鼻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去看的。”出于良好的教养,西川小声地道歉。其茫看着西川傻乎乎的样子轻笑出声来。少女轻快的小声和温柔暖目的黄昏混杂在一起,一种裹了蜜般的清甜在空气里弥漫着。
“你……没事了吗?”西川两只令人动情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其茫白皙水嫩的脸蛋。其茫摇摇头,她抬起左手,小心翼翼地问西川,“你想听听吗?”得到默许后,其茫摸了摸左手的指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时间回流。
西川从其茫好看的薄唇里听到了好多好多关于随春这个女孩的往事。她想,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其茫和随春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两个女孩都风华正茂的年纪,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肆意妄为地散发着那股属于青春的生机。她把正在被校园霸凌的随春从腥臭窄小的厕所解救出来。其茫安慰她,每晚准时准点地送她回家,其茫会教她令人头疼的数学题,随春也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她每天早上要吃饭。即使变成了学校怪物般的存在,两人依旧无济于事。
知道后来,随春借着新年晚会下眼花缭乱的灯光,偷吻了她深爱的女孩。她们的秘密在隐晦的隔间撞破。随春以为其茫不会在理睬她,之后的几天都没在学校出现。可是又过了几天,其茫放学后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电话那边有些吵杂,一个标准的普通话声音从电话里头响起,叫她到学校对面的公安局领人。挂了电话,其茫想都没想直接往公安局奔去,她不在意随春犯了什么错误,也不在意随春有没有把人打伤,她只是害怕随春受伤,害怕失去她。
没料其茫前脚刚进入大厅,便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你就是……其茫同学吧,你快把你朋友领走吧,她……哎……”其茫朝声音来源出望去,只看到一个满脸憔悴的警察,他向其茫无奈地摊了摊手。
其茫走到他身边,甜甜地对他道歉说:“警察叔叔,对不起啊,给你们惹麻烦了。可是,随春她怎么了?她没事吧?”见她一副怜爱地模样,警察软了心,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她当然没什么事,就是那几个……有点事,不过已经叫他们自我检讨过了,问题不大。”
说罢,他便指着一旁的几个杀马特少年,旁边还安静着坐着一个冷艳的少女。她一看见随春,便高兴地快步走上前去,拉着随春,谢过警察,没有理会一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街头混混。头也不回地就往家里走去。
随春还是不敢抬头看其茫,她害怕她,更是害怕她撞破了那层脆弱的窗纸。突然,其茫双手捧着她微红的脸,认真地盯着她,“你为什么不去学校?为什么不和老师家长说?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听到这里,随春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她小声地说:“我以为你以后都不理我了。”她越说越委屈,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晶莹的泪珠。
其茫拿她没办法,任由她环着自己的腰身,她温柔地拍着随春的背,像哄小孩儿一样温柔的说:“我哪里不要你了?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呀。”少女细软的声音落在随春的心里,像棉花糖一样,又香又软。
随春大起胆子来,埋在其茫颈间吸取着她淡淡的体香。“不要撒娇,为什么不告诉家长?”其茫戳了戳随春毛茸茸的脑袋,问到。随春哼哼几声,还是乖乖地回答了。“妈妈生病住院了,我不想让她担心。我只有她了。”随春回望着其茫的眼睛,认真地说。
“没事了,以后有我。”其茫温柔地吻了吻女孩柔软的发梢。
“那后来呢?”西川听着她的故事,心里一阵发酸。“后来,她得了癌症。她没告诉我,她开始囚禁我,她要我死都戴着这个指环,她还用……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后来,我在酒吧看见她,我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她……她用嘴喂一群女孩子喝酒,她还和她们一起在舞池里跳脱衣舞。”其茫刻意让自己表现的不露声色,轻描淡写地说着那段悲痛的回忆。“最后,随春就去世了。”
“是她妈妈告诉我的。”其茫露出一丝苦笑,“她想用这种方式割断我对她的爱。我好痛苦,她什么也没有和我说,她怎么能够撑过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像是掉线的珍珠,不住地往下流着,她接过西川递过来的纸巾,擦着泪滴。
西川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便对其茫说,“去睡觉好吗?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其茫点点头,被西川搀扶着,睡下。
那晚,其茫再次梦见了那个黑色浑浊的世界,枯树焚烧,污水横流。梦境里是随春病态狰狞的面孔,像是要把她吞之入腹般,她开始肆无忌惮地殴打她,辱骂她。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给她心爱的女孩儿一个春光明媚的未来。
多少个压抑暗淡的夜晚,她翻动着手机相册里活泼开朗的女孩的照片,在脑海里疯狂想着她们的以后,可是想着想着,随春就哭得撕心裂肺。她一想到她再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糟糕的现实,她的心就像是被尖锐的弯刀捅穿般支离破碎,痛不欲生。
所以她只能用最令人憎恶的方式去切段与她一丝丝甜蜜的爱。而其茫不会懂,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她对她所做过的一切。随春什么也没有留给自己,除了往日如涓涓细流般滋润的爱和那道留在肌肤上永恒的伤疤。
误会成了她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只不过真相来得太晚,随春死后的第二年,她的母亲才找到其茫,她才真正知道了全部。她的心破了又碎,她把红唇抿出鲜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半夜,她感觉到嗖嗖的冷意,其茫在偌大的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让人心疼。她模糊地感觉到一旁有人贴心地替她掖好被子,用温暖的大手抱着她,她好像又回到那个充满春光华暖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温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