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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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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袖子

微光之下,苍雅的古树张开大片的手掌,点点光影钻过树缝摔下泥土。草地上,红砖前,三个身着校服的少女手拉着手,转着

圈儿,开心地笑着。

“哇哦。”

山月倒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

她又像青蛙一样蹦哒起来,“我再给大家唱一首歌儿。”

响起排山倒海的掌声。

山月站起身来,纤纤玉手合十放在胸前,闭上眼,张开红润小巧的朱唇,唱起乐曲歌声悠扬绵长,像英格兰的爵士乐一般,

虽不如前者的那份古雅,可却有一股散着古老大山的气息的曲调。

“这是英格兰民歌,绿袖子。”

话音刚落,掌声四起。

“是中国那种梧枝绿吗?”

沐弦声线干净清冷,却有着淡淡温暖。

“不过,谢谢小月儿呀。”

子袖开朗的笑着,苍白的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

“袖子要健康的回来啊。”

“说好一起去东京的。”

子袖点点头,泪水沾湿了脸。

绿袖子,红砖楼,盛夏,三个逃课女孩。

—楔子

清囵女中古老的红砖楼在阳光下显得很沉静。

浅居沐弦,山野子袖,夏目山月是在高中相识的,由于女生为奇数个,她们三人被分到305宿舍。

在很多同学还在称彼此姓氏的时候三人就已经开始亲昵地喊彼此名字,手挽手一起打饭、一起去看书,沐弦喜欢诗歌,子袖喜欢小说,山月喜欢乐谱集;他们周末一起吃关东煮,做雪媚娘,看樱花……

山月以为她们很快乐。

她们的成绩优异,一起约定考东京的大学。

这样快乐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子袖查出先天性心脏病。

体育课上,子袖突然晕倒,送到医院,不仅查出低血糖,还有先天性心脏病,是家族遗传,因为她的奶奶就是因先天性心脏病抢救无效去世的。

沐弦和山月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好友竟然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随时可能死亡。

子袖接受了第一次手术。

她无力地笑笑,所幸手术很成功。

调养一段时间后,她坚持要复学,同学们都知道山野子袖被查出了心脏病,做了手术,现在要继续来上学了。

她复学后,参加了学校组织举办的歌舞晚会。

她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跳起了芭蕾。

光在她身上,迷离,朦胧。

乐曲在耳畔。

大家以为舞蹈社社长闪亮回归了,但山月和沐弦知道,子袖不可能再像一个健康人一样活蹦乱跳,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她迟早要回到疗养院的

这天很快来了。

在那天前,三人逃了课。

她们唱着歌,挽起手,清图中的教学楼渐渐在泪幕中模糊,泪水纷纷扬扬,洒满了回忆的长径,伤痕也在加深,伤口被风撕裂,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在子袖走后,清囵女中无端的变得阴森。

下雨了,一道闪电划破天空。

“轰隆隆—”

山月独自走出校门,沐弦说她今天有些事,无法和她一起走,她也没在意,只是有些失落,她看见校门左边围了一大群人还有几

辆警车和救护车,旁边家长在说:“出车祸了,好像是个家长来接孩子,被撞了,肇事者开的貌似是五系黑色丰田。”

她眉心一跳,父亲昨晚是不是说要来接她?

她来不及多想,冲上前,拨开人群,接着她看见了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山月猛然想到,沐弦家的车就是黑色五系丰田。

她的世界崩塌了。

一切似乎都得到了证实。

沐弦性子虽冷淡,可对朋友不同,她喜欢轻轻浅浅的笑,宛如冬日的阳光,轻轻柔柔,并且她声线干净,让人感觉很舒服,加上她柔和无棱的长相,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仙气。

但今天,她有意无意在躲山月.

山月不想也不愿去问她,这不是她的错。

可害死父亲的凶手的女儿就在自己面前,她不是圣人,要说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父亲本是工程师,几个重要工程都是他承担主力,而母亲,因为父亲提供的优

渥生活已经当了十几年家庭主妇,没什么生存能力;父亲平常喜欢资助穷学生,钱都是一大把的扔,现在家里的存款,扣除衣食住行,只能勉强供她一个人读完高中和大学,可是家里还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弟弟……

她又想起了中国的“重男轻女”。从母亲的神色中自是可以看出,她将宝押到了儿子身上。

不行,她必须要读书,她一定要考上音乐学院。

老师说了,她的音色很好,声音又那么干净独特,以后无论是

做山口百惠那样的演员还是小野丽莎这样的歌手,都绰绰有余。

子袖也说过,她希望山月可以成为一名爵士乐歌手,让她的名字熠熠生辉。

所以她决不能放弃。

浅居沐弦不知道该怎么做,父亲打着关系,硬说死去的夏目一雄是酒驾,不仅一分钱没赔,还正大光明继续做他的老总她几乎可以看见山月眼中的怨恨。她自然清楚,作为好友,她也知道没了

夏目雄一山月家会怎么样,她肯定上不成大学了,甚至会缀学去打工挣钱,她又想起二人对子袖的承诺:二年后,东京见。

这几乎已成了空想。

奇怪的是,子袖再没了消息,打听说是转院了,可再问,又是不

知道不清楚。

她不想三人就此分散,千方百计的去找子袖,去拜托父亲的朋友,去寻人处登记,可一无所获。

山野子袖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但明明大家都记得她。

你在哪?子袖?

山月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弟弟指着她大叫:“你已经读了这么多年书,再读下去又有什么前途?!”她气极,扇了他一耳光,母亲冲上来拿着棍子,大喊着“我要杀了你”就要来打她,她也不躲闪,红着眼咒骂她,甚至去打弟弟,三人打成一团,最后是被匆匆闻讯赶来的外祖母分开的。

之后,山月心不在焉,却更加拼命学习因为第一名可以免费去读书。

意外也随之发生。

山月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沐弦是在高考后突然得知自己要出国留学的消息的,签证已经办好,马上上飞机出国。

父亲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你喜欢服装设计,去法国刚好。”

她心里明白法国是什么地方,那里诞生过太多的服装设计师了,光说可可·香奈儿就已经让人心神向往了,但她又想起了她和山月对子袖的约定。

山月成了植物人,自己也将前往法国三人终究还是散了。

沐弦在一个夏日的清晨离开了北海道,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乡。她坐上飞机,飞越亚洲,前方未知。

法国的浪漫与生气,很快吸引了她,她几乎快淡忘了已成植物人的山月、身患绝症消失的子袖。

三人的人生道路就此错开。

五年后。

在国外学习了五年服装设计的浅居沐弦即将回到北海道。

眼前的女子,红唇泛着水光,打着浅浅的粉底,栗色的长卷发披

在裸露的直肩上,她浅色的指早按下关闭键,将长发一甩,拉了拉吊带裙,笔直白暂的长腿盘在沙发上,正在发信息。

“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女子语气依然疏冷,但却带着娇俏,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

她取下无框眼睛,叠好,又将吹风机放回原处,换了件洋衣,拎起名贵的行李箱,走出别墅。

她拉开超跑的车门坐上去戴上黑色墨镜。

“有空回来看看大师兄嘛。”

King语气玩味,调侃道。

“知道了。”

沐弦点点头,撩起长发。

King看着身旁的明艳的女子,想起她十八岁初来法国拜Ling为师时看他的那一眼,充满了不屑,仿佛在说,你也配当我师兄。

沐弦和king道别,挥了挥手,左手处有一条梧枝绿的手绳。

king点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圈梅子青的手绳。

飞机降落在北海道机场。

沐弦让司机将行李送回别墅,她独自去了清囵女中,穿过一丛小森林,清囵中的红砖楼便浮现在眼前,苍老的绿色爬山虎爬满了砖墙。

女中后头有一座山,被称为“墓地”,传说女中的历任校长和死亡教师学生,都埋在那里,沐弦不知是真是假。

她出示以前的学生码,顺利进了学校。

好像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少了她们三人。

已经五年了,物是人非,女中的录取线还是那么高,还是从不收艺术生和体育生,那些经久不衰的传说还是在不断流传,川岛一族依然在选择优秀的子孙继承校长位子.……

那些红砖楼,依旧古朴雅致。

转着转着儿,到了一棵古树下,草地柔软。

她轻轻说道:“你还在这啊。”

几个路过的学生惊讶地在叽叽喳喳的讨论:“哇,那是浅居学姐吧?据说她很有设计天赋,十八岁被送去巴黎留学了呢..…”“真人也好漂亮,不愧是当年女中的

实力派板花……”

沐弦想起高一时女生争论她和山月、子袖谁更适合当校花,后来选了她,原因是她白富美,身上还有贵族气息。子袖温柔地轻声说:“我也这么认为呢。弦弦很适合当我们清囵的枝花呀。”山月大大咧咧的将手放到她肩上:“你以后就是我们的门面了。”

这曾是多么美好的日子。

沐弦朝她们点了点头,又独自走了走。

她看见了荼靡丛。

这是女中常种的一种中国花,暮春之时绽放出雪白的花朵。

她们三人曾采过。

泪水溢了出来,她又用手擦去。

临近黄香,沐弦在北海道找了家酒吧喝闷酒。

她一瓶又一瓶地倒着威土忌澄金的液体炽热,冲下咽喉,滚烫又热烈。她本不会喝酒的,后来King带她去了次酒吧,人都醉

的一蹦涂地,把平时不曾说出的话,全倒了出来,从此她学会了喝酒,也学会了借酒消愁。

沐弦红了眼,重重地把杯子放在吧行上,醉的倒在吧台上,忽

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悠远的歌声,那么熟悉,她仿佛回到了那年盛,蝉鸣和笑声好像还在耳边回响,声线是那么干净特别。

一个女子,穿着长裙,头发扎在脑后,双手握着麦克风,低着头在唱歌。可是人们都在高谈阔论,喝着烈酒,全然无视了她。

女子鞠了个躬,默默的走了下去,她叹了口气,转过头,看见一个妆容明艳的女人,穿着洋衣,醉的脸上红成了一大片,那张脸熟悉又陌生,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温柔好看。

看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久违的名字。

山月在十九岁,变成植物人之后两年的一个夏日醒了过来。

她醒后,迷茫,焦虑。她的弟弟,十五岁了,初三,没有考上一所好的高中,她的母亲为了他焦头烂额;别墅,卖了,跑车抵债去了。

母亲去做工,弟弟游手好闲,当起了小混混。

山月在一个黑夜割了腕。血流下去的那一刻她竟然很开心,后来对音乐的热爱把她拉了回来,她开始独自写曲填词,咬着牙去打工,从那个家搬了出来,带上了她的吉他和学生时代写过的乐曲。最后,她目光一一扫过书架,看到了一张三人合照。

是子袖、沐弦与她。

她苦笑了一声,将相柜同照片扔进了垃圾筒里,头也不回的拉起行李箱,走出了那个令她反呕的地方。

喝的烂醉的沐弦,迷迷糊糊看见了一张好熟悉的脸。

“小月……”

山月僵了一下,冷冷的笑了一声:“如果不是那个畜生,我今

天会变成这样吗?我,站在满是玻璃渣的荆棘丛里,我流泪,我流血,谁会考虑我的冷暖?你站在皇宫里,做你的大小姐,可我

呢?我只能在酒吧里卖唱..…”

她说着红了眼眶,泪水似乎就要夺目而出,她将头往后仰,硬生生把泪水逼了回去,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小月……”

沐弦疯狂的抱住头,泪水四处飞洒。

山月不屑的走了,头也不回。

沐弦将头埋在手湾里,呜呜的哭起来。

六年没见了,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耀眼。

可是自己,已经跌落天空了啊。

山月独自走在街道上,无助的蹲下,手环住双脚路灯一闪一闪,万千灯人,没有她的一盏。长安无落花,人间失人家,曾经的自

由自在与随心所欲,早已被扼杀在奔流的洪波之中。她不明白为

什么有人可以活的那么快乐,她堕落黑暗,一点一点。

她很羡慕沐弦,相安无事、大富大贵的走完这一生轻而易举的登上天空,优雅高贵的穿流在上流社会里。

呵,她呢……

如果不是夏目雄一的死亡,她早已成为像小野丽莎那样的爵士女歌手了,说不定一炮而红……

山月想起了子袖,她还在这个世界吗?如果她知道自己和沐弦支离破碎的“友谊”会做何敢想呢?

北海道忽然有点冷了。

“5月27日,在北海道一所康价出租公寓内,一名23岁的无业女子在房间内自杀,伤口约5厘米深,血流不止,地上有一卷录音带,据其高中同学言,这是她十六岁写的一首歌,名为《绿袖子》……”

“5月26日近5月27日,著名企业家浅居浪夫独生女浅居沐弦在其公寓中被杀,死相极其残烈,其唇部、手部、服部被剁去,地

板上用她的血迹上写着‘绿袖子’一词,让人不得不想起公寓自杀案,但法医言,死者仅九十公斤,并为女性,其力不足以杀害浅居沐弦,并且,公寓门窗紧锁,任何人无法进入,令人匪议所思,毛骨悚然……”

黑暗的房间里,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死亡案件,山野子袖将头发高高束起,将刀子扔回地板上。

“罪有应得。”

说完,她披上校服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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