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

（本章为竺昭主视角）

其实被困在天台的时候，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对于死者自身而言，复仇的意义没有那么重大，毕竟不可能复活。

刚发现死后还不得解脱，自然是满腔怨气冲天，恨不得拉整个世界的人陪葬。真的，窦娥那样冤死后只希望本地大旱三年的人，简直是善男信女！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既无法复仇，也从没有人来这里是想我，身为灵魂根本做不了任何有用的消遣，暴躁过后，也只能反复回忆以前的事情来排解。久而久之，内心的愤怒也就被孤独和寂寞所取代了。

直到一天晚上，我还是无聊的托腮，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城市，朦胧的影子散发着淡淡的光圈。这样的夜晚经历的太多，倒是真不知今夕何夕了。

那个颇显得有些傻气的家伙推开了门，明明只是带来了昏暗的灯光，却又仿佛身后是整个天堂。

不论如何，我要出去！先吓唬他一下，让其乖乖就范吧。我有些恶狠狠的想到。

不过真的掐住那男生的脖子后，又有些于心不忍：说到底对方根本没做错啥，甚至还想来祭奠一下我，是不是太粗暴了？

第一次去男生家里，多少有些羞涩，不过我们两个人聊的很来，混熟的也很快。其实我并没有看过龙族，但是男生估计都喜欢这种类型吧，也算找个话题。

我一直记得部漫画，叫《只有我知道的幽灵女孩》，刻画的重点是一个仅属于你的女孩，是否能够作为恋爱的对象呢。注意啦，是仅仅属于哦，其他人看不见的。

现在这年头，情感也不是那么单纯的事，总是需要顾及别人的眼，甚至有着为了炫耀而专业去谈恋爱的家伙。话又说回来，古代也有着所谓门当户对或者媒妁之言，作为评判的标准。

之前我认为，有爱的话他人的目光不那么重要，这真是天真的很。

也许你可以忍受别人用异样的有色眼镜看着自己，却受不了他们对你喜欢的人议论纷纷。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再去看了一眼梁冀，他仍然对着数学五三在奋笔疾书，几乎每天晚上回家都是这样。

明明意义不是很大，数学成绩到了一定地步以后，并不是靠刷题能够堆积出进步来的。

他在书海中挥洒汗水，我则拿着他的手机，惬意的娱乐。两人偶然聊几句天，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但是我想，梁冀最近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太多了，他也更该有自己的社交，生活。

这么为他人着想，真是个不合格的冤魂呢。我自嘲一笑，也许因为以前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关注其他事儿的时间太少了，现在这样颇有不适哇。

我尝试过梳理自己的感情。

在捉弄那些年级第一的时候，虽然中心思想并不偏离普世的正确价值观，但也少不了促狭的心情。

可当他走上那个天台，我便打算像鬼片这样，好好的吓他一跳。没想到这家伙做的准备这么‘足’，好一副茅山道士的模样。

之后，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一个男生，毕竟眼里面只有他，就如咲太对麻一学姐而言，路明非对绘梨衣而言，仁太对面码而言，徐凤年对丹婴而言，艾伦对始祖由弥尔而言……能交流心事的有且仅有一人。

如果你的世界仅有一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当然就是你世界中的全部。

在这种情况下，喜欢是理所当然，不喜欢反倒是咄咄怪事吧。

之后想着，毕竟住在人家家里，去游乐园也是他掏的钱，虽然这种阔惯了的大少爷似乎不太在意，可是人生在世，最怕的就是有恩不能报。

所以每天晚上他睡觉了，我就偷偷拿出他的本子，尽可能的把我学习英语和语文的经验记在这上面，幸亏预习的够多，后面两册的书都能帮他搞好笔记，等走的那天作为惊喜送给梁冀吧。

顺带一提，我在封面上写的是冀＆昭的笔记本，当时感觉心跳的好快，哎，只是一件小事小事，你别放在心上。

游乐园里面，在摩天轮上俯瞰万里，真的好自在。黑夜中的校园，幽灵打着手电筒去找鬼，是否有些不对。月考考场，两个人分别做同一张试卷的各一半，真是前所未有的经历。炽热的跑道，既是啦啦队又是参赛选手。合力下厨，没想到两位的厨艺都仅限于吃不死人……

其实，我还有好多想看的地方，古人也心旷神往的那些。北中国的鹅毛大雪，南中国的春风十里，姑苏城外的寒山寺钟声，月满神州的廿四桥红药，流波潺湲的易江碧云青草，或者说，想和他一起去看。

就只是怕以后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会因为我而一个人独自感叹‘欲寄彩签兼尺素’了，也正如此，这边拖的越久，对我和对他应该都不是好事。

“话说，你之前有去附身过其他人吗？”他好像无意的问了一句，这家伙还会吃醋啊。

我轻轻一笑：你猜。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夜中的小道，路间的隔离带里都种着火红的仿佛燃烧的鼠尾草。

梁冀推着单车回家，而我则围着他左右转，反正又没人看得到。

梁冀早已习惯，然后向我伸出手，我自然回应了他，虽然我们都感受不到彼此，但仍然就这么走回了家。

身为飘飘（幽灵）尽管不会感受到疲倦，可也有不少不方便的地方，例如说感觉不到食物的美好，当然，也有解决的办法，比如说跟附身的对象共感。在知道了这一点后，梁冀似乎化身吃货：“天好热，咱们去吃冰淇淋吧，星冰乐怎么样？”

“这家虽然只是米其林一星，不过他家的红酒和蒜蓉法棍还不错，不妨一试。”他掏出一张精美的黑卡。

品位虽然可以，但我当然知道他对于口腹之欲并不感兴趣，为了吃饭而找的理由也显得过于简单，倒相是初中时候男生为了讨好女生而不惜每天跑去买奶茶的样子。

五月份的最后一天，刚好放假。我掏出那个随身带着的小本，上面愿望基本上都已经打了勾，换言之，终于到了要走的时候。

我拿出梁冀的手机，他把这个丢给我后，几乎就没再拿回来。这家伙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似乎是打算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保住年级第一的荣誉。

“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这愿望越是强烈，就越让我难以自禁……没错，你就像柴可夫斯基，把一切都谱成了名曲。”我轻轻伴随节奏摇晃着头，不得不说，《彩色的交响曲》这歌跟现在的氛围倒是配的很。

“我准备走了。”我突然说了一句，显得有些没头没尾，原本的愿望不能让他去做。

可梁冀显然是听懂了，这对于咱俩是个心照不宣的事。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眉宇间的阴郁怎么都化不开。

“那么，最后的愿望是”他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嘶哑“能把本子给我看看吗？”

我却合上了心愿本，尽量在脸上挂上笑容：“不用了，我口头跟你讲。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是出生在县里面，最后也想落叶归根，回到故乡。”

他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可是现在迁坟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像宁采臣，就是吕纬甫的时代也有些远。

但梁冀只踌躇了几秒，随后用力点点头，目光坚定：“我会解决问题的。既然是你的愿望，就算去买把洛阳铲自己动手也要完成。＂

因为是我，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做。听到这话，我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鼻子一酸，尽力忍住泪水。

我抬抬手，不知道何时，上面变得星光点点，似乎已经逐渐透明了，在光亮下仍然显得那么熠熠生辉。没想到这诀别的场景竟显得这么诗意化，真是的，原本说句再见就可以的事。

梁冀大惊失色：＂等等，你不是要回到家乡吗，喂！”

我用尽全力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他，至死也不想松开，只可惜仍然没有实体，这家伙体验不到香玉满怀的感觉。

“对了，给你，没准还有些有用的东西。”我把一把钥匙抛了出来：“去那里找竺昭吧，我把一切都留在那里了。”

最后还玩个梗，果然我并没有什么恐惧之情，一切都是早就注定好了，从我决定跳下去的那一刻开始。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疑惑和悲痛的情感，我不禁笑了笑。

是啊，我只是想回家乡而已。但是，心安处即吾乡。

注：感觉这篇写的有点像散文了，一方面是第一人称确实不好驾驭，另一方面来说，我心目中的竺昭，确实是像散文诗一样的人，远观时似乎是仰望，可是每个人细读却会产生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