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本章主视角仍然是梁冀～）

我瞪大了双眼，站在我面前的是个一袭校服的女生，长相甜美可爱，身材娇小单薄。除了脸色过于苍白以外和我印象里的竺昭别无二致，甚至比照片上更加清秀，睫毛显得很长。

我摸了摸鼻梁：“在下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但如果你要我帮忙找其他替死鬼的话，很抱歉我不能为虎作怅。”

没有人不怕死，可我想，做人果然还是有底线的。这一刻，我居然感到有些得意。

竺昭撇了撇嘴，就如听到了什么笑话，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天知道为什么鬼魂能够有实体。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本子，口中不自觉的念叨出声：“一，去六旗公园游乐场坐摩天轮。二，探秘夜晚的校园。三，考试中作弊一次……”

“怎么样，没有任何一个是违法乱纪的事，我只不过是觉得有些遗憾，思考一下以前的愿望而已。”

这本子看上去就像是电影中常见临死病人的心愿单一样，也确实如她所说，这些对我们高中生而言，不过是很寻常的事。

我不敢因此就信任眼前这个非我族类的家伙，但心中却不自觉的想到：这位生前是拼了命的努力，甚至因为考不好而轻生。所以估计没体验过这些对常人而言稀疏平常的事吧。哪怕是当做好事，我也应该帮帮忙。

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目光中没有流露出任何畏惧：“为什么选我？”

是的，以竺昭刚刚的表现，来去如风，力量惊人，神志也没受到任何损伤，去游乐园这种小事不过手到擒来。

仿佛早已料到我会有此一问，竺昭笑了笑，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无奈与疲惫：“我走不了啊，就跟那些传说中一样，我活动的范围仅限于这个天台，但是却无师自通的晓得了可以通过短暂的附身离开这里。而如果不完成心愿，我就只能一直因为执念而困在这里。或者找个替死鬼，但说实话，我不想那样做。”看得出她确实不常和人讲话，说了这么长一段，自己似乎也有些紧张，声音发颤。

我仔细一想，其实一开始她本就没有伤害人的打算，也就是在吓唬我，反倒是处于绝对弱势的我抢了先手进行攻击。

一思及此，我心中不禁有了些愧赧“只是这样的话，我答应你，我也不忍心看这么可爱的女生留在这受苦呢。”这话，当然有着阿谀的意味在里面。

令我意外的是，听到夸她可爱，竺昭原本苍白的脸上竟飞上两抹红霞，虽然她很快就低下了头，但这一幕仍被我捕捉到。

她轻轻颔首，也不见如何动作，下一秒已经出现在我背后：“你就直接往前走，走到一楼之前不要回头，否则的话，我可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我并不打算在这方面耍小心机，已经答应了的事情，当然要做到。一路上沉默无话，一直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竺昭才终于发出一声欢呼：“欧耶，终于出来啦！半夜从来没有人敢跑上那个天台，我就硬生生待了几个月，度秒如年，真是闷死了。”

一个早已逝去的人，却说着闷死了？我不禁腹诽。

“对了，那个。”竺昭终于平静下来，她盯着我，两手抓着衣角“因为是附你身上，我没法离开你超过十米，所以今天，晚上，可能得借住你家。”

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像蚊蚋一班，脸也红到了耳根。

仿佛是担心我拒绝，她又颇有些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我现在没有实体的啦，除了你别人看不到我，离开天台后力量也少很多，睡觉的话有个沙发就行。”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难道我还能拒绝？送佛送到西吧。并且，这样一个女孩，实在没法令人讨厌。

更何况，虽然竺昭自称已经没有多少力量了，可我仍然不敢完全卸下防备之心--谁知道如果我现在断然拒绝，是否会遭遇不测？

于是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就这样走在路中，也踏上了人生的大道。

为了避免尴尬，我们不时聊些什么，可惜我并不健谈，之前还关系生疏。所以干巴巴的聊天探讨的无非是学校和学业，偶尔谈到家里的情况，却也一笔带过。

回到离学校不远的别墅，这是家里为了方便我上学专门购置。尽管已经接近凌晨，可我家里仍然空无一人，原有的几个保姆已经被我遣散了，只是晚上回家睡个觉，偶尔动手打扫卫生，我还是能胜任的。

父母的工作都需要加班，常常夜不归宿，身为市里面有名的企业家，他们当然一门心思扑在了钱上。

“哇塞，走读生每天回家好幸福啊。然后，感觉今天我是吃着大户了，这可是市中心的三层别墅呐。”竺昭也许是因为心情愉悦，颇有些感叹。

不过出于良好的家教，她仍然有些拘束的跟在我身后，只是幅度很小的偏着头左右看看。

走进卧室，声控灯早已自然亮起，见竺昭仍然跟着，我不禁有些尴尬，就算心脏再大，这种事也很难无所谓吧，更何况睡觉时身边多个人……人？

想到这里，我才发觉跟在我身后的并不是情窦初开的女同学，而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魂野鬼。

＂冰箱里有饮料，咖啡、可乐之类的都可以自己拿。罐头也有，饿了吃，不用跟我说。＂我并不知道竺昭这个状态是否还需要吃饭，只不过是作出招待客人的礼貌姿态。

明天六点半还要起，而且高二将近高三的学习紧张程度比起去年倍增，眼看时针马上要转到一那格，我匆匆忙忙的淋了个浴。

不过，不同于自己单独在家时的随意，我是在浴室中穿戴的整整齐齐，甚至专门对着镜子检查过一番才走出来。

回来时，却看到竺昭正站在我的书架前打量，同时伸手点着，似乎想要询问又不好开口。

我朝她点点头表示默许，就赶快上了床：再不睡觉的话，明天早上的课程学习状态好不了。

之前紧张疲劳了半宿，我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一夜无话。

当一缕晨曦从窗帘的缝隙洒到床上，为靠窗的书桌镶嵌上一层金边，扰人清梦的闹钟也如期而响，明明昨晚经历了堪称灵异的事情，我这一夜却睡得很好，甚至现在没有多少疲倦。

掀开被子，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我的书桌上专心致志读书的竺昭，灿烂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衬托的如同西斯廷圣母般光洁。

她转头朝我一笑：“早上好。我晚上闲着无聊，又不好乱走，于是便……”说着，她朝我轻轻抬了抬手中的书。

我还以为像她这样的学霸，看的绝对是《百年孤独》或者《浮士德》《了凡四则》之类的一本正经名著，我的书架上并不乏这类经典。

没想到却是我初中时疯狂痴迷的《龙族》系列？

准确来说是龙族二，悼亡者之瞳。

上学路上，我寻找话题时不禁聊到了龙族，作为我的童年回忆，尽管上了高中后就没再翻开过，可对里面的剧情细节还是能信手拈来的，江南细腻的笔锋很能勾勒出人物的心情。

“我小学的时候很喜欢这册书呢，但是当时买不到后续。现在因为学习一直没抽出时间。昨天晚上直接通宵全部看完，感觉棒极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第二和第三册。”明明是一个传闻中很内向很社恐的女孩，也许是现在只有唯一一个听众的原因，她颇为健谈。

我脸上则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不时轻轻点头，却实在不好回复--被同学看到自言自语的话，会叫人当成疯子的吧。

但是这种感觉很好，就仿佛为平淡如水一成不变的日常注入了新的活力，有人陪在身边的话，不仅能排解无聊，还有种心安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仍然有些不真实感。正是宫本浩次歌中所唱：太过幸福就如同梦幻泡影。

一个和谁都很能聊的来的老好人，一个逐渐变得社牛的幽灵少女，不知不觉就混熟了。

考场上，我体会到了学霸与学神的差距，原本还有些温吐的女孩，再一次展现出了她的本领，显得威风凛凛“很明显的同构，这题选c！这个b啊，求完导你不加放缩的吗？”题目也许我能做的出，但这样看一眼就直接选的本领却是万万不能及的。

田径场，每个学期一度的体育考试。红白相间的赛道上，我惊讶的发现在经过附身以后，体能几乎是大大增加，步履轻盈，就连身体摆动的频率都格外有节奏。此时此刻，就算是久历训练的体育生，我也能与他们一较高下。

其实之所以能在体育测试中取得那么大的成绩，固然有附身的功劳，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有个人在终点等着我，仅仅是我一个人知道。

虽然迎接我的还有其他人的欢呼和喝彩，但其实我并不那么在意这些。

她也露出了真实的性格，不算很活泼，又有些天然呆，有时候聊着天也会走神。

偶尔会耍些小脾气，让人难以琢磨……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

终于到了一个能够双休的周末，六旗游乐园有着这一带最大的摩天轮，其规模几乎不下英格兰的伦敦眼。

光顾了公园内的射靶场，两人合力下，应和着气球的破裂声，毛绒公仔抱了一手。走过蜿蜒曲折的小路，赏了一片碧绿的鲤鱼池，随手摘下路边不知名的野草小花。

我不得不承认，我很久没有体验到这样单纯的快乐了，无关乎名利，也不需要目的。这份心情毫无疑问是幼稚而简单的，也称不上有什么意义，但真的弥足珍贵。

不知不觉，认识快一个月了。

我望向竺昭，此时，摩天轮已经开到了最高，她身后是全景玻璃，整个人仿佛镶嵌在晚霞的金红天空之中，浑然一体，也不知道是谁成就了谁。

我心中难免有几分悲哀，随着那些简单的愿望一个个的完成，也许分离的日子就不远了。

竺昭转过头来，晃了晃手中的冰淇淋，似乎有意又好似无心的说了一句：“好想，就这么一直下去啊。”

嗯，其实我觉得那样也挺不错。毕竟竺昭虽然和大家有些不同，但这么久的相处，我也适应了身边多这么个人。

可惜，这多半只能是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