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她无力地说,顾不上眼前人的失态,其实她自己更失态。
“看到那杯水了吗?”宋星仰看向床头柜那杯原本用来压纸的水,绝望的眼睛里翻滚着单一的情感,“苦杏仁味儿的。”
“萧旌的脑海里马上蹦出一个化学品的名称——氰化钾。
“她喝了半杯。”宋星仰继续道。
她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原来女护士口中的白开水里面竟然掺有氰化钾,而且浓度还不低!
因为她“睡着”后,宋星仰让人不要打扰她,所以一整个医院的人都没有察觉床头柜的这杯毒药!
她的妹妹果然和她如出一辙,对自己在乎的人优柔寡断,对待敌人和自己,恨不得一把利剑直接刺死。
那天萧旌蹲在手术室门前,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都成一团黏糊在脸上。
他跪在宋星仰面前,使劲磕头,乞求道,“救救她,我求求你……救救她。”
宋星仰站在他面前,无力地看向手术室亮起的红灯,“我无能为力。”
这是她第二次站在手术室外经历漫长的等待。
只是和南桥车祸不同的是,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她妹妹;结果也不相同,一个抢救成功,一个抢救无效。
萧旌头贴在冰冷的瓷砖板上,拳头砸在地面上,“你不是‘圣手’吗?为什么不能救救她?”
宋星仰蹲下来,手掌贴在瓷砖上,试图稳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可我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可无论如何,都停不下身体的打颤。
林净以的尸体推出来的时候,萧旌像疯了一样想要扑上去,好几个男医生一起拽都差点拉不住他。
“尸体上携带的病菌很多,请不要让皮肤触碰到!”
好几名男医生的破音的嘶吼声,都没有镇住这头发了疯的野兽。
宋星仰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嘈杂声中晕过去的,只记得耳边不断重复各种嘶吼声,有男人的警告,也有男人的怒骂,还有男人的哭泣……
她无法接受,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从自己身边离去,从此世界里少了一个对她微笑的人。
梦里她听见了女孩如黄莺出谷般好听的声音,“姐姐,我的蛋糕你做好了吗?”
女孩插着腰,还带着点愠色,“哼,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觉得我不应该吃那么多甜食。不过我就再吃一次嘛,久不久吃一次没关系的,对吧?”
宋星仰的泪像掉线的珍珠一样,又啪嗒啪嗒掉落,含泪轻笑,“你就不怕吃怕了,你萧旌哥哥嫌弃你?”
女孩笑得羞涩,“他才不会嫌弃我呢,他只会说我很可爱。”她又噘起红润的小嘴,鼓起腮帮子,“你看我不可爱吗?”
“可爱,伊伊最可爱了!我做了你最喜欢的草莓蛋糕,还买了一盒草莓,但是我放在家了,跟我回家尝尝吧。”宋星仰伸出手,想要牵女孩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转瞬间,女孩化作一颗颗星星,一闪一闪地往上飘。
宋星仰急忙跳起来伸手去抓,但是星星越飘越高,到了一个她怎么也碰不到的高度。
“丫丫,我将化作繁星,守在一个永远可以看到你的地方。我从未离开,会一直都在。”
女孩离开后,只有这句话还萦绕在宋星仰耳边。
不一会,四周恢复寂静,风不再吹,云不再飘,星也不再闪。
“林净以!”她嘶吼道,企图喊破喉咙来换取她的一丝回应。
可再怎么样,这四周还是鸦雀无声。
她抓着被子,翛然从床上坐起,背部大汗淋漓,看到身边熟悉的装饰,又莫名觉得心安。
这大概都只是黄粱一梦。卧室这些装饰布置就好像在告诉她,她从未砸过楼向,也从未失去过谁。
她迫切翻找床头柜,想找手机给林净以打个电话。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床头柜是新的,这个房间任何东西都是一尘不染的,新得可以反光。
再细看,就会发现,整个房间都是熟悉的装饰,却没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这时,阴暗的房间被人打开一道光亮。
宋星仰猛地抬头朝门口看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灯光的照耀下拉长影子,挡住了大半光线。
忽然感觉鼻头一酸,心头一缩,那种折磨了她好几天的痛觉漫卷全身。
身体习惯性缩成一团,蜷在床的一个角落。
过了一会儿,她沿着外面照进来的一束光,抬起手,哑声道,“抱抱我。”
她多想,陆秉凛此时能过来抱抱她,就什么话也不说,抱一下就好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拿着一个粉红的手提包,浓妆艳抹的,站在他的身后,轻声在他身边低语几句,最后得意地看向房里狼狈的女人,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原来是邵家的小公主,邵韵。
陆秉凛冷眼往里看一眼,轻嗤,“没死就别装死。”
而后带着他的新欢扬长而去。
宋星仰僵持着刚刚的姿势,嘴里呢喃重复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抱抱我”还是“帮帮我”。
他们走后,整座大楼又成了黑漆漆的,毫无人气的阴森地方。
宋星仰最后无力地躺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头上,盯着天花板,呆呆望出神。
她迷茫了。
彻底陷入迷茫了……
所有的回忆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播放,绝望与痛苦对她纠缠不放。
辗转反侧,呜咽声在黑暗中低低响起,终于在泪湿床铺的之后,她缓缓坐起身。
红肿的眼睛没有和赤红的脸颊,没有显得她多狼狈,多了几分模糊的凌乱美。
走出卧室,看着恢复原样的楼向园主楼,却提不起一丝兴趣。
她走到一楼打了杯水,润了润喉,呆滞机械的动作和小智有得一拼。
“主人,这是您今天的计划表。”
宋星仰闻声,并没有看去,而是慢慢打开电视,才转头看。
没有什么复杂的,只是她现在大脑迟缓,愣是盯着计划表看了十分钟。
最后她只捕捉到两个信息:1.现在是凌晨四点半2.十点钟的时候会有人来给她做全身体检。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如蚊虫般的小。
大厅没有开灯,光亮也随着液晶屏的变换而变化,忽明忽亮的大屏幕前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呆呆的,看不出她是不是真的有在看电视。
天亮后,她关掉电视,手攀着旋转扶梯,一路走向三楼的琴房。
三楼一整层都是放琴的,不止有琴,还有很多各种乐器。虽然这里之前也遭受过她不同程度的摧毁,但现在已经一切恢复如曾经的模样。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东升的太阳,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木质地板上,光束下数百颗小尘埃在到处窜逃;也能看到有不少工人还在做着修复园子的工作。
她无心去想是谁要修复园子,又是怀揣着怎样的想法去修复园子?
她坐在一架古琴前,拂动琴弦,弹奏着一首新曲子。
其实这首曲子,从她写完到现在,她弹过好几遍,改过很多次谱,因为这是她答应林净以的,要给她写一首歌。
不过,还没来得及填词,她也没来得及听……
曲子是欢快的调子,和林净以的性格有几分相似。
弹奏一遍后,她拿了张空白的A4纸和一支笔,在上面流畅地写下曲子的谱,而后顿了顿,在谱子的上头写下三个大字,笔锋犀利,潇洒狂傲——“净以星”。
然后就趴在纸张上,呆呆看着玻璃窗外的风景出神。
泪已经流干,只剩下压抑的人还未从悲伤中走出。
她多希望,能在一束束留不住的平行光里找到熟悉的女孩身影,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站在光里,对她微微一笑即可。
她守了十四年的笑容,抵不过飞来横祸。
他们只用了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毁掉了她十四年的努力。
她趴在桌子上,过了很久很久,琴房的门被敲响,门外是陈姨的声音,“夫人,体检时间到了。”
体检的时间每个月都有固定时间的,这是陆家的规定,不管在哪,他们的私人医生总会义不容辞,跋山涉水到他们身边,对他们每一个人进行例行检查。
宋星仰不知道如此频繁的检查能有什么太大意义吗?但她也从未反驳过,为了不给陆秉凛添坏印象,每次都乖乖配合。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打开门,动作像开了零点五倍速一样走向楼下。
自始至终宋星仰的眼神都没有在医生身上停留片刻,只是机械地听着医生的话,配合着他。
躺在在冰冷的机器上,她忽然在想,林净以躺在手术室的机器下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那个胆小的爱哭鬼一定特别害怕吧。
可她明明胆子又不大,怎么敢喝下半杯的氰化钾水,在手腕处割一个那么深的伤痕呢?
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是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想要自杀的呢?
她以笑对待世界,可世界回报她的,只有无尽的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