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毛坯房回来后,她便得异常安静,眼神永远像一潭死水,空洞洞的。
但过后,她又变得暴躁,园子里的东西都被她砸得稀碎,整个园子像一口大锅,锅里装着一锅大杂粥。
她摔东西的时候还是带着情绪的,有愤怒,阴沉和冷漠,全然不见在老村里的少女影子。
从园子里名贵的花草,到楼里价值连城的装饰品,再到衣帽间里的高定……无一避免都成了她的发泄品。
“少爷,少夫人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陈姨躲在一个角落,手捂着手机听筒,小声谨慎道。
她该庆幸自己没成为少夫人发泄下的冤魂。
“让她砸,别让她砸到自己。”陆秉凛接到电话,放下文件,用力揉揉眉心。
真是不让人省心!
“好的。”
陈姨应声后,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宋星仰,担忧又无奈。
她们又不是没有劝过女主人,但只一个眼神,她们也只敢站在旁边看,不敢再靠近。
只怕少夫人自己把自己伤着了,少爷唯她们是问。
砸到地下酒窖时,她拿一瓶百年佳酿,抬起酒瓶往桌上一扣,便轻松地打开了。
她醉酒,自然也不爱酒;但是陆秉凛喜欢啊,她就傻傻的找了一堆世界名酒堆在酒窖。
在这里多么罕见的佳酿都有,曾经她就是收集了一整个园子的名酒,他都不会回来看一眼。
而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它们了,因为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是她跳河,他漠视;她安慰自己,只是河水太浅……
是断情绝爱的家规,他遵守;她鼓励自己,自己会成为那个例外……
是毁她清白,他放纵;她跟自己说,只要他后悔,就既往不咎……
一次次的纵容,换来一次次的得寸进尺……陆秉凛,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她高调表白他会拒绝;也不理解,为什么师父对恋爱这种事情这么反感,以至于每次跟他表白后,回到师父手下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恶魔惩罚。
现在她还是搞不懂,但是她知道,比恶魔惩罚更痛的,是最爱的人亲手把刀扎在心上。
真的好痛……痛得她无法呼吸……
想把酒直接灌入肚,来一个一醉方休,也胜过如今的痛苦不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适合喝酒了。
酒瓶沾嘴,又被她转移方向,把酒瓶倾斜,那如血水般红艳的酒涌入白色的地毯。
羊毛地毯瞬间被染出一团团红,像……阿婆的泪滴在干涸的黄土上。
“过来。”她看向陈姨藏的那个角落道。
陈姨立刻小跑过去。
“拍照。”
又是冷冷的声音,此时听不出任何情绪,冰冷得让人发抖。她用酒瓶指了指那滩地毯上的“佳作”。
陈姨不懂她想干什么,也不敢多问,乖乖地拿出手机拍照。
只是低头拿手机,再抬头,只看到一个女人半躺在地毯上,手里还拿着半瓶红酒往自己身上浇。
她的睡裙和手腕都被染成了和地毯同色,像一个割脉自尽的人躺在血泊中。
“夫人!”
陈姨大惊,忍不住尖叫一声。
宋星仰合上的眼睛微睁,不耐烦道,“拍照。”
陈姨慌乱地举起手机,颤颤巍巍拍完照,健步走向宋星仰,毕恭毕敬把手机递给她。
宋星仰平时人冷,但也带她们不错。不过现在惹宋星仰无异于是找死,她不敢轻举妄动。
陈姨也没多老,四十来岁,显然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眼里多了几分湿润。
宋星仰啧一声,嫌弃道,“你哭什么?”
“我刚才以为您……”她哽咽着连怎么组织语言都忘记了。
“行了,行了。”
宋星仰顺手把手机关机后还给她,惬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三个小时内不准开机,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带薪休假。”
陈姨愣了愣,看着坐在唯一一块还算干净地方的女主人,也不敢多说,多问,按照女主人的命令打包行李去了。
半个小时后,楼上的电子声传入地下酒窖,“主人已恢复监控模式。”
她早就关掉了楼里的监控系统,所以远程看不到园子里的情况,又让陈姨的手机关机,所以陈姨联系不上。
至于那张让人浮想联翩的照片……
她后仰着的头随意转动几下,活动活动筋骨,笑着说,“还挺快。”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失了风度,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火急火燎地冲去主卧,又没看见人。
“宋星仰在哪?”他吼道,身边的机器人都没有回应他,他有骂道,“你们他妈有个屁用!”
如万狮同临,山崩地裂。
他好像想起什么,又匆匆往地下室去。
酒窖里,男人正对上座椅上女人的眼睛,略带慵懒与冷漠,但是脸上不是他在照片里看到的那样苍白,反之血色如常。
他悬在半空的心放下,靠在檀木门旁,讽语,“没死啊?”
“没死成。”
他听到她丝毫不在意的语气,好像他们在谈论今天天气怎么样。
这种反应一下子点起他的怒火——他看到那张陈姨发来的照片,地毯上躺着的女人,面色苍白,身上都是红渍。
他还以为那是血呢,离开打了几个电话不通后,又查不到家里的监控,就傻愣愣地跑回来。
“你想死?”
宋星仰不说话,垂眸玩弄着座椅扶手。
她这样子,让一向自恃定力极好的人,此刻却忍不住怒火了,上前直接把她整个人拽起来,咬牙切齿道,“我偏不让你死!”
宋星仰:“……”
她怎么会想死呢?
她还有大好青春年华没享受,人又自傲,就算天塌下来了,她也不可能会想自杀。
搞这么多事情,不过就是想让他回来。
从老村回来后,他就没出现过,她就是要作妖,成个作精,让他不得安生。
宋星仰掰开他的手,不满,“你弄疼我了。”
要换以前,她肯定还会带着点撒娇,调戏的意味,然后后续发展就是两人在地上滚一次,一路滚回主卧……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地上都是酒瓶碎渣,就只有她坐的那小块地方没被“污染”,要是在这做,动作一大,得扎成刺猬吧。
“起来。”他用力把她拽起来。
她整个人还保持着坐姿,只是屁股已经离开凳子。
这不就是典型的“仗势欺人”吗?仗着自己有先天优势,就为所欲为。
“……”
她挣脱开他的手,整个人摔回椅子上。
“你想怎么样?”
她也不懂自己在闹什么别扭,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正常。
已经是回天乏术的事情,她要是舍得怪在他身上,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让他生不如死,但她舍不得,使这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磨磨唧唧的,又毫无用处。
就那点修整费,陆秉凛不可能会在乎。
他察觉到她自己跟自己闹别扭的情绪,俯身,单手撑在椅背上,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唇上落了温情款款的吻。
但她却抗拒性往后退,这个小动作让他感到不愉快,继而这个吻变成了带着攻击性和警告的意味。
一个长达十分钟的吻,把她迷得神魂颠倒,全身像被下了软骨散一样使不上力气。
他的手顺着她的睡衣滑进她平坦的小腹,又顺着人鱼线往上,若有若无地撩逗着她。
她被他的动作吓一跳,急忙抓住他不安分的大手。
“不要吗?”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也跟着张合,湿润落在她的锁骨上。
她背贴着椅子,已经退无可退,唇瓣似出水芙蓉,娇艳欲滴;全身都在发热发烫,弄得她满脸通红。
很显然,她对他是毫无抵抗力的,只要他温柔一点,再加上撩逗,她就会彻底沦陷。
屈起来的膝盖顶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她不能就这样妥协,随即借力往后,整个椅子都向后翻去。
不过失重感过后并没有等来玻璃渣的重击,因为椅子被人稳稳地接住,又往上拉回来。
“不要。”她端正坐着,一本正经的拒绝。
“你再说一遍!”
他的表情像天气,阴晴不定,这会儿已经聚了好几坨乌云,再恶化下去还能附赠个闪电雷轰什么的。
她伸手,慢慢推开他,不言语。
他摁住她的大腿,狠狠用力捏,盯着她,等她说话。
“我给你生个孩子怎么样?”她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他不喜欢小孩,她是知道的。
她以前就问过了,那会还天真地问他,“阿凛哥哥,你喜不喜欢小朋友,以后我给你生一个好不好?”
他回答得冷漠,“不喜欢。”
“为什么呀?你看他们多可爱!”
“幼稚,无趣。”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回答是从一个十四岁的大男孩嘴里说出来的。
他不喜欢小孩,也可以说,他不喜欢她生的小孩。
忽地,他狠狠捏住她的脸颊,让她尝到空腔中血腥蔓延的味道,嘴里慢吞吞吐出三个字,“你也配?”
温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阴郁的对峙。
宋星仰神经一震,不知道是因为脸太疼还是什么,忽然觉得大脑清醒过来。
对啊,这才是他,一个手段很辣,雷厉风行的陆家少主。
她真傻,他只用一点温情就让她迷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