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琛蹦蹦跳跳地回了家,还没有进门就听到自己阿玛在和什么人争论着,连忙招手叫来了正在院门口玩的弟弟恩泽。
“小泽,家里来了什么人吗?”
“姐姐,是正院里的典仪大人伯伯。”
“他怎么会到咱家来?”
“不知道,他才到阿玛就让我到外边来玩了。”
典仪大人?钮钴禄.凌柱?别的人不知道,但开了上帝视角的小宝琛可是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当初她刚穿过来,听说自己姓钮钴禄时还着实被吓了一跳,直到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连大选资格都没有的钮钴禄时才放了心。只是,这位未来大清“福太后”的阿玛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了自己一家?
不怪宝琛想不通,和宝琛姐弟两的阿玛不同。这位钮钴禄.凌柱虽然只是出自上三旗钮钴禄家的旁支,但到底是嫡出的少爷,又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平日里自然是看不上他们这个汉女所出的一家人,别说是像亲戚一样走动,就算是提都懒得提起,怎么会屈尊到他们家来。
迟疑地走进门,宝琛就觉得院子里两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只能硬着头皮行礼:“阿玛,小女见过典仪大人。”
“这就是宝琛吧,好久没见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不错,是个好孩子。”凌柱打量着宝琛,笑得越发开心,“兄弟,这样好的孩子,你忍心她就随便嫁了?”
“兄长,我们家本来就不是富贵人家,兄弟我只希望她将来能找个知书达理的人,至于兄长刚才说的事情,兄弟从没想过,也不敢想。”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你看看你这日子过得,说是钮钴禄家的人还不如个奴才,如今你这宝贝女儿就是你在家里扬眉吐气的机会。”凌柱从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傻站在一边的宝琛身上收回视线,继续说道。
“不说别的,就说四贝勒的身份、样貌、才学,哪一点委屈了宝琛,何况宝琛进府只要得了宠就是皇阿哥的女人,钮钴禄家还有谁敢随便对你指指点点?”
或许是身上到底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宝琛的阿玛和凌柱比起来更像是个不善言谈的读书郎,所以听了这话也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睛,憋了满肚子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不断重复着。
“兄弟我不靠卖女儿来给我赚富贵。”
凌柱却全然没有放弃的意思:“你就是读书读傻了,把女儿给皇阿哥怎么能说是卖女儿,你以为谁都可以进皇子后院吗?这里面哥哥我要给你费多大的心,你知道吗?”
“这样的费心兄弟不需要,不经过大选进阿哥的后院,一辈子就只能做个没名没份的侍妾,在府里连个奴才都不如。”福满也来了脾气,站起身顶了一句。
“兄弟你想想,宝琛暂时是只能以侍妾的身份进府,但府里面不是还有她姐姐嘛,只要她们姐妹同心,宝琛的日子自然不会难过,日后要是她姐姐有了出息就更会照顾宝琛了。”
“兄长……”
“典仪大人真是舔犊情深,为了姐姐费尽心思。”少女娇嫩的声音在院中响起,生生打断了钮钴禄家两兄弟的谈话,“只是,宝琛天生蠢笨,怕是要辜负大人了。”
“你这孩子净说大人话,大伯送你进府自然不会对你撒手不管,一定会给你和你姐姐好好谋划的。”
抬头,扫过凌柱满是算计的脸,宝琛的一双美目中鄙夷更重:“宝琛相信典仪大人一定会尽力谋划的,毕竟宝琛可是大人送给蕙兰格格的刀啊。”
“这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凌柱一怔,随即转身对着他向来看不上的弟弟低声喝道,“都说你饱读诗书,如何的清高,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
“小女性子向来率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望大哥不要和她计较。”
“你!”
碰了软钉子,凌柱也觉得谈话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冷着脸说了句不识抬举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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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烦心事在床上辗转了半夜才入睡的宝琛,一早就被院子里匆忙的脚步声吵醒,白嫩的小脸上仍带着几分迷茫,好看的眼睛在听清楚阿玛和额娘的对话后,慢慢变得清明。
“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会得这么重的病?”
“孩子他妈,你先别急,大夫不是说了嘛,虽然看起来凶险,只要好好调养有个月余就差不多可以痊愈了。”
“可是,调养月余,我们、我们到哪去弄那么多的钱?不然,去大哥那里……”
“不行,大哥昨天还说要让我们宝琛进四贝勒府,现在去找他还不被他要挟。”
“对、对,不能去,我也是急糊涂了,不能去……我,我的陪嫁里还有两只银镯子,一会儿去换了钱救小泽吧。”
……
该怎么做?耳边是父母焦急的声音,明明他们已经尽可能压低声音了,怎么还是震得她心间微颤,双眼发酸,不经意间就有泪水沿着脸颊落入脚下的泥土。
他们不知道一直宝贝着的女儿早就已经换了芯子,那自己这个已经让他们失去一个女儿的人,难道还要让他们连儿子也保不住吗?
他们不是自己的父母,但这绝不是自己可以对他们的爱视而不见的理由,装作听不到就无异于把他们逼入绝境,还可能夺走那个总是追在自己身后的男孩子生存的机会,可如果,如果她……
“一生一代一双人”,是她对未来全部的愿望,难道只能落空了吗?
是了,就连写下这句话的纳兰性德,不是也没有真的能做到吗?
每个人在命运挥舞着棍棒把他打醒之前,都以为自己会是特殊的一个。直到,命运用最真实的样子击碎幻想,把美好杀得片甲不留。
忍住眼中的泪,小宝琛再次缓缓睁开的眼中只剩下和年龄不相符的决绝,既然命运一定要把她推进这场戏,那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