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你是何人

沉默的气氛使帐内一时间气压极低，像要把人压扁再按进地底下。

帐内二人互相对视着，都在对方眸中一望不到底，深不可测。

文凌娴因方才四人要离去，便有礼地起身，迈出几步相送。而方黎身份摆在那儿，自然端坐不动。待人走后，文凌娴未入座，转身站到营帐中央，不卑不亢对上方黎的视线。

此时无人的帐中，方黎再无顾忌，不客气地打量面前十几岁的少年。

之前因距离较远，无法细细观其眉眼，此时入眼的面容，少年英姿，眉不见多浓，反而有些细挑，掩盖下几分英气。

方黎又将打量的视线移到文凌娴双眸上，旋即不露痕迹蹙眉。

这双眸子，不似。

虽时隔十余年未见，方黎还清晰地记得，文忠最特别的便是那双眼。眸子明亮，似塞外忽见溪流所倒映的光泽，又似容纳山河百川，如狼烟黄沙中的星辰。

而面前少年的双眸深邃，漆黑浓墨，晦暗隐秘，似掩盖了极多，却没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光亮。

他的视线继续下移，少年略微高挺的鼻梁，不似中原人般低塌，也不如北蒙西吾人那样高挺。绯红的唇微干，下颚削尖。

面前的少年个子不太高，在一众人中算中等。衣着寻常简单，但不是昨日的装扮。因要进主帅的营帐，上交佩剑后的腰间空落落的，没有玉佩，更无荷包香囊之类。

此时少年的双手并没有无处安放，而是规矩却不拘束地放在身前，微微交握。身子笔挺，头既不微扬，亦不低垂，自始至终都如寻常般随意不失礼，却直觉从骨子里透露出那股子凌气。

凌盛四海，气震八方。将军文忠，英勇盖世。

眼前少年的身形渐渐再一次与记忆中那人的身影重合交叠，却又明确地告诉他，这人，不是文忠。

方黎缓缓起身，绕过几案迈步走向文凌娴，他的视线却没有离开她半分。文凌娴亦然，但她并没有从方黎打量的眼神中察觉丝毫的情绪，连昨日的气息紊乱也不曾，一呼一吸及其平稳，似深入睡眠。

方黎在距文凌娴数步之遥将要驻足时，他猛地从腰间抽出软剑，使出一个招式直逼文凌娴心口。虽已过了鼎盛壮年，武功力道大不如以前，而这一招却也是实打实地狠厉，但不露半分杀意。

文凌娴心神一凛，瞳孔微缩，在电光火石间脚下一错，不退反迎，在剑尖要触碰到自己时的一刹那侧身躲过剑尖的锋芒，同时一手握上方黎持剑的手腕，另一手按上方黎脖间的某处穴道。握住方黎手腕的手也按着一处穴道，他的手腕顿感无力，文凌娴趁机将他的持剑的手回转，反用剑尖指着他的面门。

两人的一系列动作似是一瞬，且并未弄出太多的动静，至少以门外守营帐的兵丁的耳力难以察觉。文凌娴眸中凌气尽现，须臾又收回，视线对上方黎。

此时两人都没有松开，也没有再交手。文凌娴终于在方黎的眼神中看到他所有的情绪，积压一夜汹涌而出，他眼眶旋即泛红，硬压下的记忆又不受控制浮现起来。

忆景中响起他自己的声音：“文兄方才所演绎的文氏剑法的确精妙，可兄弟我有一招能破，不知文兄可敢应下此招？”

“这有何不敢？方兄但使无妨。”

文凌娴看着方黎泛红的眼眶，她鼻尖也有些酸涩。她知道，方才方黎所使的那招，是当初父亲记录在文氏剑法剑谱上的那招，批注是某年某月某日，好友方黎以此招破文氏剑法的第几招，随后又附上应对这招的招式，像是父亲后来琢磨出来的，似也成功应对了。

看着方黎眼底的情绪，文凌娴一时读出许多，有惊喜，有不敢置信，又有疑惑和复杂，文凌娴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多久了，竟有与故去那人如此相像的人出现在他跟前，再现当年的招式与应对之策，如何能让人不激动？

又是许久，两人都松开手，文凌娴抱拳向方黎拱手，算是为刚才用剑指着他赔礼。方黎没有还礼，而是死死地盯着她。

半晌，他哑声开口，声音带着疑问与期待：“你是何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