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不露半丝则至刚至极

思绪不由自主地再次飘远，而这次，方黎的呼吸也略微不平。

人，但凡小心翼翼尘封的，不愿别人触碰揭开的东西，便会始终隐藏于心底。一旦贸然去除尘封的灰土，使它再次浮跃于其余记忆间，引来的便是惊涛骇浪，而一发不可收拾。

今日的这一出，那个俊逸惊才恭谦有礼的少年，无疑是弯着唇角含笑着，却毫不客气地把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生拉硬拽推到他的面前，逼迫着他不得不一连串地回想起那段过往。

方黎自诩冷静自持，否则二十八年的军营生活便算是白历练了，他这主帅也算是白吃干饭的。

所以在一时的气息紊乱后，不待身边将领察觉他的异样，他便强行压下心中早已乱如麻，打得不可开交的思绪及记忆，依旧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迈出比武场大门，一步一步沉稳有力，不多时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内。

在方黎一行将领走后，众人松了紧绷的神经，气氛又变得活跃松缓，你一言我一语三五成群结伴离开比武场。而新的谈论话题，自然主帅威仪，不枉此日，似乎都忘了还要围着比武第一名恭维道喜讨教一二了。

而这正合文凌娴心意，她真心觉得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实属难受。见众人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自己，她便略微低头，将容貌隐入篝火未及的夜幕中，不动声色地游走到人群之外。

出比武场后，她彻底脱离人群，缓步绕道朝安排给应征兵丁所住的营帐区域走去。她走得略微比平时慢些，一是因为比试还是消耗了绝大部分体力，二是在回想方黎的反应。

自始至终，方黎自然未曾有半丝异常。在比武台上时，他随众人正大光明地看她；比试完，也是因为感到她在看自己，才循着看过来；而迈步出比武场时，她敏锐地察觉，方黎的气息有那么一瞬间不稳，虽隐藏得极好，她直觉方黎心中定是不平静，且思绪绝不在受众人膜拜威风无限上。

但那也只是她身为女子强烈的直觉，除了一瞬的气息紊乱，还真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就算是一瞬，也足够了。

她从小接受蒨菱教导，在外时刻要掩藏自己所有的心思，不露半丝则至刚至极。反之，若但凡露出丝毫，让有心之人察觉，便是前功尽弃，之前所有的隐藏也是白搭，且这丝毫便能致命。

同样，她也知道，察言观色探查气息，亦是时刻都不能放过，哪怕只有一瞬。

回想起当初蒨菱教她这些时，她二伯文泽的脸不是一点半点的黑，那时的面部颜色都能赶上蒨七的肤色了，黑得彻彻底底。且经灭门后一改原来放荡不羁随心所欲脾性，安分护着自己侄女逃亡的文泽，终是没忍住，当着她的面把蒨菱叫出去。

当时她也没老实乖乖呆在屋里，偷着跟去看。见文泽也不顾自己打不过蒨菱，对她好一通发了脾气，指责蒨菱不该在文凌娴年纪尚小的时候，便给她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实那时候她十岁，也不算小了，可是文泽就是护犊子，丝毫没有平时看见蒨菱冷木的脸就怂的模样。

看着蒨菱冷着脸一言不发，面部尽是“姑奶奶就教了你能如何”的表情，文泽将前些年混账与文忠闹着不学好时，离家闯荡江湖学的那些不文雅的字眼一股脑都倒给蒨菱，听得蒨菱一向面无表情的脸都狠狠抽动了一番，愣是一时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蒨菱耐着性子听他骂了个够，随后伸出一只抱着剑的胳膊。就在文泽以为她要动武，正浑身僵直作防备状，盘算着有几分胜算，很有自知之明地觉得没有胜算后，又想着跑能否跑得过，跑不过在被打废前该如何豪言壮语地留下遗言给他最可爱的侄女时，蒨菱那只伸出的胳膊转了个弯，指向一旁躲在墙根同样被文泽的骂人功底震惊了的她，淡漠平静，难得多说了几个字：“文泽，你方才的那些不雅的字眼教给少公主就好吗？”

现在文凌娴还记得她二伯猛地看向躲在墙根的她，看见后他那副呆呆傻傻痴痴愣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的模样。等缓和过来后，文泽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那眼神里透露着满满的怨念与自认倒霉，之后自然是他与蒨菱各教各的互不干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