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好像一起去騎自行車了,在田野上駛過,歡聲笑語的,我猜我一定是病了,無可救藥,竟然會產生這樣的臆想,床板下還放著我藏起來的自行車,那年夏天我記得我坐在你的後座靠著你的背流淚了。」
14*
后来,那天晚上两个人再没有说些什么,躺下时也各自沉默,他们似乎被分别困在视角不同的梦魇中,或喜或悲彼此的身影从不缺席。
第二天早上,朴智旻照常做好早饭等待着舒怩的醒来,然后在她埋头乖巧进食时像是再寻常不过的添加了那句他翻来覆去思来想去流转在嘴边的“让我在这住下吧。”
她微愣着抬起头来,看着朴智旻熟练的收拾起碗筷拿到水池子边冲洗,一时间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客人,他是个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妥妥当当的主人。
竟压根辨析不出他究竟是蓄谋已久还是心血来潮。
他的自在自然也影响到了舒怩,让她原本复杂又矛盾的思绪有了一个可以承接的地方,似乎是得过且过也是一了百了,舒怩在这种让她极度松弛下来的状态下自私了一把接受了和朴智旻这样的关系维系,她原本想像个刺猬一样可又怕刺痛他,想推开他又怕他真的会有一天不再爱自己。
她可以死可以疯可以与之分别,但是不能接受没有他的爱。
于是在床板下的自行车是三年前那辆被她拖了出来,灰蒙蒙的看起来不能再骑了,可是无论多么落魄她都没有想过要把它卖掉,这是她半年前在房东那里攒钱赎回来的,曾因为交不起水电费被扣下来过。
舒怩让朴智旻修修骑着在她打工的时间消磨时光,于是他干脆装了一个车筐用来装买来的菜。
这样看似正常又健全的生活崩塌在一个晚上,一通电话。
那个时候朴智旻正在煲自己从菜市场砍价后用极佳的价格买下的乌鸡汤,认真盯着锅的他把手机留在了枕边,打完工回来一身疲惫的舒怩一头就扎进了床榻,她今天擦了一整天的地,直到瓷砖映出自己憔悴的模样,她大滴大滴的汗珠如花绽放在大理石板上,这才歇了一天的工。
床头的手机嗡嗡振动几下后显现出联系人姓名,xx,舒怩看到后噗呲一笑,没想到一向不怎么说难听话的朴智旻竟然会把哪个联系人备注成这样。
“智旻啊!有你的电话!”
“谁啊?”
朴智旻不愿意分心,只是浅浅问一下,并没有接电话的打算,舒怩把手机拿在手里准备从床上爬起来给他送过去。
“你自己看。”
一边说着一边找着床底不知道被自己蹬到哪里去的拖鞋,现在是冬天,朴智旻跟她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必须穿拖鞋。
或许是一个不小心,她的指尖触碰了接听键,在舒怩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头就传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个她三年来连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声音,发起疯来尖利刺耳咒骂起来污秽不堪的声音:
“朴智旻你到底还回不回家?不回家那你找工作了吗还是继续读研?快给个话,你弟弟这边上学还要用钱呢……”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又仿佛没有,只是舒怩的感官被无限放大那个声音越遥远耳边的属于窗外的雨声就越喧哗,只是就那么一下她便反应过来,不是雨声,是淋浴头,像泼像洒砸在她的每一个能感受到的零件上,胸腔像是旧时漏雨的破屋一点点渗透着,可是她的鼻腔口腔甚至眼眶一切能被当做容器的部件都灌满了水,全部一点点消亡掉。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自己歇斯底里的叫嚷:
“智旻,我要被淹死了,救救我!”
绝望。
手机早已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可舒怩却也好像把自己一同摔碎了,骨骼发出在幼年长身体的时候摩擦碰撞才会用的隐约酸痛,她变成了摇摇欲坠的危楼,充斥着不确定,从而受到记忆里那难以磨灭的加倍折磨。
理智出走时,朴智旻把她死死抱进怀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从那一刻起他意识到世上还有第四种人,病人,像他与舒怩这样的晚期估计早已药石无医。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怩才足够平静下来,她身下的那块冰冷的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的体温捂热了,仰望着劣迹斑斑的天花板,她的天空漏水了,无法抢救,只想在漏水的世界中点把火,能烧灭一个是一个。
舒怩指着报废掉的手机问朴智旻说:
“你会想他们嘛。”
完全没有犹豫的。
“从不。”
泪水干在脸蛋上,跟戴上面具一样,舒怩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是因为朴智旻的答案还是被自己脑海中的预想逗到了,笑得前仰后合。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嘛?”
“我想把他们全杀了,再放把火。”
把一切都烧尽了,连同自己一起。
这样就再也不会有除朴智旻之外的人入梦了。
*tbc*
烏鴉铁马冰河皆不是你,那就不要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