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残缺的汉子慢慢摸索着,绕过半人高的野草,来到一座没有墓碑的坟茔前。
这是阿娘的。
阿娘说,要在这里守望着一家。
他好好的时候,这里被打理得光光生生的。后来他废了,也就有些力不从心。
姜四槐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朝着坟上磕了三个头。
声音沙哑地说:“娘,今天就多给你磕几个头。以后也不能来给您磕头了。咱娘俩地下见吧。”
说完又朝着坟上磕了六个响头。
山风呼呼地刮着。
姜四槐雕塑般呆呆地站在坟茔旁,任由冷风拂面。
拂晓微明,万物在天地间呈现出模糊的身影,远远近近,朦朦胧胧。
如同石化的姜四槐忽然动了。
从怀里掏出一根崭新的二指粗细的草绳,一看就是他新搓的。
他将草绳的一头牢牢地栓在崖边的树杆上。
接着把另一头做了个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就义无反顾地撑着残躯朝前而去。
显然,姜四槐打算就此了结残生!
眼看着再多两步他就会掉下山咀。
旁边的草丛中猛地蹿出一个高瘦的黑影,一把揪住姜四槐的衣领,将他拖拽着离开山咀口子老远。
“放手,放手!让我死,让我去死!”
姜四槐大喊着,挥舞双手去抓地上的杂草,想让自己的身子停下来。
黑影恶狠狠地揪着向后拖,他半点都没有抵抗之力。
“姜大娃,你把老子放下!”姜四槐气急败坏地大喊。
“姜老四,你出息了啊!你居然学会抹脖子上吊了,你是不是个男人啊!”一个女人的声音怒斥道。
姜四槐倏地一惊。
难以置信地仰头看向身后。
那是一张模糊而熟悉的脸,一张他日日夜夜都惦记的脸!
“……冬,冬枣……”他用变了形的声音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欣喜和难以置信:“你没跟人跑了……”
“你说啥子?啥跟人跑了?”冬枣兀地一惊,续尔柳眉倒竖,破口大骂:“好你个姜四槐!老娘不过才出去十几天,你就打胡乱想,你良心被狗叼了是不是?”
骂完不解气,直接把草绳从树上解下来,折成几段对着姜四槐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噼啪”乱抽。
姜四槐身上被抽得惊痛,赶紧举着双臂护着脑袋,嚷嚷:“媳妇儿,别打,媳妇儿别打了。”
可那嘴巴却笑咧得到了耳根。
冬枣打了几下,气也就消了,走到他面前把身子一蹲:“走,我背你。”
姜四槐没动。
“咋个?你还敢嫌弃?”冬枣语气不善。
“不不,没有,没有,就好像做梦一样。”
姜四槐赶紧用胳膊搂住了媳妇儿的脖子。
冬枣反手托住他的屁股,起身就朝家走。
天又沉了下去,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少年举着火把寻了过来,一前一后地为两人照亮。
感受着冬枣温热的背脊,混合着汗味的熟悉味道,姜四槐是真的感觉犹如梦中。
当他看到屋檐下站着的妹子姜晓月,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实实在在的。
顿时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数日来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