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离开这里,乔恩!你在哪里?!
眼中匮乏的色彩并不是我可以心安理得坐在这里无视这里发生的事情的借口,空气中的血腥味盖过了厨房老式圆顶烤炉里正在融化的蓝纹芝士的恶臭,还有死鱼烂虾在后巷垃圾桶发酵的蚊蝇的狂欢。
这一刻,地狱重现人间;这一刻,人间即是炼狱。
幽灵,猫,幽灵,猫······
我无意的嘟哝曾经是乔恩的财富密码,他的幽灵猫系列漫画一炮走红,我们度过了一阵锦衣玉食的生活,啊,那是我的功劳。
但是,猫真的会看到幽灵吗?
不,至少我不会,因为各色名目的人已经让我应接不暇,所谓超自然,本质只是人们臆想出来的解释自然的东西,或者说,超自然就是自然,我们可触可感的现实世界。
我的人生充满了高热量的意大利美食和猪肉卷,生命的每一个褶皱都是车达芝士罗勒叶酱的痕迹,躺平不是我的真理,更不是我的选择,但我的确是躺平的最佳搭档。
简单就是我的幸福。
今天,这一切变得复杂,让我一瞬的恍惚,像是回到了母亲叼着我来到郊外的那天。
记忆里的画面好似曝光过度的胶卷,我的后颈皮挂在母亲的犬齿上,她带着我来到湖边。依稀记得我的身边有叽叽喳喳的小猫哭嚎,我好像有过同胞兄弟姐妹。
湖面像是镜子,清晰地映出母亲的身影,她的皮毛不是纯正的奶白色,而是搀着米黄,挂在骨架上,腹部的毛皮塌下来,背上的却是绷得紧紧的,生怕脊梁骨会戳破这层毛皮。
这是喝水的地方。
她淡淡地说道,长尾巴扫水,划开几层波纹。
我们都凑过去喝水,鼻吻和胡须碰到水面的瞬间就会搅起一池碎辉,跳跃着,挑逗着我们的捕猎天性。但当我们抬头,一切又归于平静。
我更加纤瘦更加活泼的兄弟姐妹们下水嬉闹,最羸弱的那一个浮着像是一条线,而顷刻之间就被掀翻,卷入湖底。
大鱼的尾巴在湖面阳光之下是半透明的,就这么昙花一现,小猫却是一只只的消失。
母亲看着,慢条斯理地用爪子洗脸,又把我带走了,就像当我成为家猫后,她看望我一样,浅尝辄止,走得毫不犹豫。
现在,小丑宾其注定是个弃子,但他不甘心呀,围着火炉转圈圈,想要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可是,他是幽灵,超自然,对于不了解的灵异事件,人们只会选择性的相信。
我看到他了,也看到了一脸谴责的拉尔曼,猫是可以看到幽灵的。
【Hey——KAT!!!!!!!!!!!!!!!!!!!!!!!!!】
【加菲,我最好的朋友,我可爱吗?】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乔恩会保护我的!
这里我一刻也不能多待,我甚至放弃了还没有吃完的披萨。
三个街区的距离今天格外的远,露天停车场电影院里的情侣身影交叠,在所有车灯的照射下甘愿成为po18的主角,甚至女人在娇笑之余还会把富人们随手撒下的钞票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叫得更加欢快,月光下,引人犯罪。
红灯区?红灯区!我的家,我的城市竟然成了红灯区的新兴产业中心?!
属于猫咪的第六感让我注定不能像W.B.O.R电台经济专栏的主持人那样有莫有样地作出什么红灯产业可以增进收入,缓解现阶段因为国际形势的变化和局部战争引起的物价上涨,货币贬值的狗屁不通的分析,我不知道这是新生,还是死亡,但我分明已经嗅到了衰颓的气息,那是淫靡的味道,可是,我知道,大事不妙。
肉垫摸索着地面,我在思考乔恩让我离开的原因。我本该在去披萨店之前就想这个的。
他会给我惊喜吗?像他这样顶着死鱼眼毫无情趣,唯一适合的恋爱对象是女版自己的活该单身汉会给我什么惊喜呢?我需不需要配合?
脚步渐渐迟缓,我的脑海里全是对乔恩的期待,果然,他还是懂我的。
每向前一步,就像是踏在了我的心尖,让我不住地颤抖。
仙人掌杰克死在了自己最心爱的老伙计蹄下,那个家伙不是最烈的马,甚至被驯化太久,连喷嚏都不敢随意打。当他挂上马鞍,穿着带倒刺的金质马靴,提跨,翻身,上马,老马突然直起身子,把他甩了下去,然后有一回头,直视着仙人掌杰克,立起前蹄,直直地敲了上去。
我们在与墨西哥接壤的德克萨斯州去体验西部vaquero的生活,仙人掌一家尽了地主之谊,却没有了熟悉的塔可和辣味香肠,只剩下了煮得黏黏糊糊的鹰嘴豆,为了让它丰盛一点,特地加了不少的水,连锅渣一同搅拌着。
“杰克,过得好吗?”
乔恩换上粗鄙的爱尔兰口音,像是刚从地狱厨房里爬出来一样。
“yeeeeeehooooooo——”
仙人掌杰克打了个呼哨,用被墨西哥仙人掌汁液污染过的西班牙式英语回复了一个as usual,然后就咕嘟嘟就着火炉抽起了水烟。
吞云吐雾中,他的脸上每一个皱纹都刻满沧桑。
然后,再次相见,就是他的脑壳开了花,白色的脑浆与红色的血液一同涌出,还有破碎的头颅。
我注意到,仙人掌杰克的牙齿掉光了。我们赔了一笔钱,至少这个人用自己的生命,挣来了家人的最后一餐,也没有浪费积攒的友情,在情感银行里连本带息抢了回来。
我甩甩脑袋,继续回家,重新挂起自己的笑容。
警察,媒体,直播,人群。
这最好是个排队,或者是个大规模的恶作剧。
围着的地方只有我的家。
搬出来了,白色床单下,欧弟耳朵的形状特别明显。
乔恩?!
“本报社报道,这也是我的最后一次直播。”那个经济台的主持人面无表情地说,“因为裁员,由我来替代现场记者,播下W.B.O.R破产前的最后一条新闻。”
“嘘——嘘——”人群起哄。
“死者为乔恩·阿巴克尔,职业漫画家,和他的狗,据项圈显示,名为欧弟。死者嘴唇为樱桃红色,口中有杏仁味道,初步判定为口服氰化物并且一氧化碳中毒,桌上留有遗书,排除他杀嫌疑,为自杀。”
“死者生前过度信贷,消费颇高,应该是税率利息的突然提高让他打破收支平衡,生活压力过大而致自杀,当然,也不排除身为漫画家,催稿压力过高引发的抑郁等心理疾病。后续如何,警方如何处理,我们自然无从知晓。”
他平静地放下话筒,微笑着与在场录音录像的工作人员握了手,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是电视台欺骗观众的枪手,而枪响过后,他永远留在了逝去的光辉里。
乔恩,乔恩,乔恩死了?
我的四肢发麻,趔趄趴在地上。
最后的意识留在了一个铁笼子里,还有准备为我死刑的爱心志愿者。
或许我永远不会问,当我丢失后,乔恩进入那家收容我的宠物店的原因,这是为了保护我的自尊心,让我有被爱的感觉,但这一次,我只想问每个走进收容所的人,你会带我走吗?你会抛弃我吗?一遍遍的催问,一次次的反复,直到我生命终止的那一刻,给我一个自欺欺人活下去的借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