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珩带着顾泽赶回北门时,寒鸦阁大门紧闭,顾泽和周子珩对视一眼,周子珩勒马转向另一条路,等周子珩走后,顾泽就开始大喊:“来人!少阁主回来了,开门!”
山门前站哨的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应话。
“看清楚,我是顾泽!开门!”
很快有个跑来的弟子,大声回应,“如今寒鸦阁阁主姓齐,这位前辈请回吧。”
嘿,这些小鳖犊子,平日里呆头呆脑就算了,如今也被人拿捏利用当盾使。
还想开口骂时,只听得一声鸟哨声,正是周子珩前辈的哨声,顾泽便勒马往山腰去。
“四周封锁,齐霄是铁定了心不让我们进去。”
顾泽拿着木棍,对着画的简易山势比比划划,“齐长老往日是有贼心没贼胆,在阁内也没闹什么幺蛾子,这次是受什么人挑唆了?”
周子珩满意地看着顾泽,“逍遥啊,果然长大了。”
顾泽抬起头,只能苦笑回应,各处凶险,人心隔肚皮,走的路越多就越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能信得过的人少之又少。
“你在京城时可曾听说,京城第一名嘴?”
顾泽皱起眉头细细回想,“第一名嘴……苏长安?”
周子珩默默点头,“先前你在京城,就有人来暗查北门,我怀疑也是京城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如今待在姚城的苏长安。”
两人又商量了许久,决议从险要山道潜回寒鸦阁,集回其余各地的北门弟子还需要拖几天时间。
“老阁主路上空有凶险,还是得找人接应。”
“好。”
苏长平领旨召摄政王入宫问话,屏退太监丫鬟和一众侍卫,二人走在朱红墙间。
“猜想是为了丹契那个使臣。”
白行川捏着手指,心思深沉。
“兴许是。”
苏长平看着高高的宫墙头,叹了口气,“我这都多少日子待在宫里了,回去了长安又要抱怨。”
“你还是告假早日把你的好弟弟找回来吧。”
苏长平一时急了,拉住白行川的手臂,“他又跑出去了?何时跑的?”
白行川扒拉下苏长平的手,又拍了拍胳膊,“说不准在姚城那边儿,我又管不住他的腿。”
往乾清宫越近,二人走得越慢,白行川回头看了一眼宫门,语焉不详,说了一句,“你尽早去寻长安。这入宫的回数啊,是要越来越频了。”
太医在大殿上颤颤巍巍地,只心惊胆战地看白行川一两眼。
“爱卿,仔细说说,让摄政王听个明白。”
“喏……臣等同刑部诸位大人一并探查,使臣那尔克身上的毒正是来自这些不知源自何处的海棠花香,经顺天府搜查,在、在……”
白行川侧身低眼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医,“李太医,有话直说,有皇上在这儿,你怕什么呢?”
李太医看了眼赵文帝,索性冒死谏言,“在摄政王府内找到了一样的海棠。”
此话一出,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汗水砸到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白爱卿,你有什么话说?”
白行川神色不改,转身看着巫寅,“臣记得,二皇子府上也有摄政王府里一模一样的海棠,不如二皇子先说?”
赵文帝脸色凝重,盯着巫寅,“巫寅。”
“儿臣在。”
“回话。”
“回父皇,儿臣院里确实种了海棠。不过……”
巫寅侧过身去,对着白行川微微一笑,“儿臣府上的是湖北海棠和垂丝海棠,皆无花香,垂丝海棠花开向下,也极好分辨。”
“摄政王府的海棠是……”
刑部尚书慌忙上前,“禀皇上,摄政王府的海棠是西府海棠,花开向上,艳丽且花香浓郁。”
赵文帝身体微微向后靠,“哦……摄政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行川只站在大殿上,并无慌乱动作,“此事既与摄政王府脱不了干系,臣定会彻查王府,揪出恶毒之人,以还使臣一个公道。”
赵文帝看了好一会儿,也许是白行川这副滴水不漏的样子已经做了好些年了,看不出什么,看了眼身边的宦官,摆手让图喀哈上殿。
“图喀哈,你也听到了,这人,就等着摄政王给你们一个交代。”
图喀哈瞪了一眼白行川,冷哼一声,就大步迈出了乾清宫。
“在担心二皇子?”
师无嗔收回紧盯大门的视线,面容上的焦急仍抹不掉,“阿姐,白行川城府极深,皇城已是他囊中之物,我只担心,这一逼,他要是当即逼宫……”
师无娇轻轻拍了拍师无嗔的头发,“别担心,二皇子会没事的。那尔克的事一了结,我就要随图喀哈回丹契了。此次一别,天女就不能再离丹契一步,日后我不能来见你,你既走了爹的前路,行事可要万万小心。”
“阿姐,我知道。”
师无娇笑着看了好一会儿,“还有一件事,阿姐放不下。阿姐回了丹契,手刃仇人就只能由你来办。无嗔,阿姐知你心善,可我们不能忘啊,平城大雪,爹是如何死的,阿姐永生难忘。”
“我记得,阿姐……我记得。”
我记得很清楚,那夜京郊,他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愤怒,却让我寸步难移。一个个,都是他下的手,他要的王位,高座之下尽是枯骨。
摄政王府的风言风语没传两日,此事突然有了结果。
“臣妇,叩见皇上。”
巫寅扫了一眼江云姿,只默默叹了口气。
白行川啊白行川,为了这把龙椅,你真是,什么人都可以因你而死啊?
江云姿那模样,妆扮倒也整齐,礼数无一错漏,只是话语急促,有些慌张,但她一口咬定是她下的毒。
“是臣妇心生嫉妒。听闻天女仙人之姿,又对王爷多看了两眼,才一时糊涂,想利用女儿家都喜欢的花香下毒,不成想误伤了使臣。”
赵文帝看得出来,江云姿没那么聪明,但是无论怎么说,江云姿死认是她下的毒。
“罢了,押送行宫,交由图喀哈处置。”
江云姿恍惚地起身,巫寅上前扶了一把,身上无伤,脉象也正常。
白行川,你到底使了什么把戏让江云姿这么听话?
丹契使臣离京那日,师无嗔跟在人群后面,远远地目送师无娇出城。
“天女身边那丫头,本王怎么看着眼熟?”
师无嗔猛地回过头,白行川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
“一小丫头,摄政王也记得这么清楚?”
白行川笑了笑,“也是,一个小丫头罢了。”
“摄政王还真是心狠,自己的王妃替你抵了一命,今日还有好心情。”
“既犯了错,自然该受罚,天子违法,尚与庶民同罪,本王也不能袒护本王的王妃。”
师无嗔突然有些好奇,“江云姿到底为何听你的话去认罪的?”
白行川随手拿过街边小摊上的一串糖葫芦,身后的家仆跟着掏钱。
“师大人这话说的,怎么?又不是本王教唆她的。”
摄政王府内,由后院青墙而入,有处暗室,阴暗,不易发现。里面摆着数十种残酷刑具,单是砍头的刀都有十几把。
不过江云姿那个娇生惯养的,不用动手,只要吓一吓,说些好听的、不好听的,就成了。
“哎,王爷往那边看,看见了什么?”
白行川看着,除了大赵的疆土、大赵的子民,没看出什么。
师无嗔轻笑一声,“那山叫落霞山,山下有条河,叫晴川。你野心太大了,不见山河,见山非山,看河非河。可山就是山,河就是河。”
师无嗔继续往回走,白行川就站在那儿,看着那山,握着那串原要送出去的糖葫芦的左手也垂了下来。
“山,是大赵的山;河,也是大赵的河。”
人群中一个侍卫装扮的男人步履匆匆赶到白行川身旁,“王爷,皇上突发重病,金麟军除却告假的苏大人和几个千户,都被急召回宫了。”
白行川看了眼手里糖葫芦,随手递给了侍卫。
“知道了。”
回到客栈,师无嗔就被巫寅一把拉进屋。
“你朋友似乎出事了。”
师无嗔细看一遍,抬眼看着巫寅,“我得去北门一趟。”
“好,等你回来。”
“你在京城……”话到嘴边,师无嗔又改了,“我有件事同你商量,全看你的意思。”
“何事?”
“你若想要回王权,白行川已掌控京城,我们还可以利用外围的势力,把京城围个圈,京城人多,只要坚守,他不会坐等吃空,也只能认输。便是京城外的百姓一人一块石子儿,都能埋了京城。你若不想要,那我们便以此为条件,找个安生的地方,分权鼎立,才能与白行川制衡。”
巫寅弯了弯嘴角笑着,“既然全看我的意思,你就别担心了。先回北门,等你回来,我带你去见我阿娘。”
“好,去见我们阿娘。”
刚离开师无嗔的客栈,巫寅就骑马往宫里赶。
“父皇还有什么话”
“二殿下快快回去吧,宫内乱作一团了,其他大臣都在返京路上呢。”
“摄政王呢?”
“也在路上了。”
“驾——”
快马加鞭,一到驿站,师无嗔就换马继续往北,在路上先遇上了顾苍书。
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说话间都是呼吸长长短短、断断续续,很是费力。
“无嗔……咳咳……”
“顾叔叔,别急,我这就去找逍遥。”
顾苍书用力拉住师无嗔的手臂,“我……我有话,跟你交代。”
师无嗔坐在马车边,生怕顾苍书突然就撑不住了。
“我这病……来得急,又凶……我知道。你带我……带我回去,这个……这个令牌你拿着……可、调动血卫三千……日后,你在、京城,可调用一百……以作暗卫……护你周全……咳咳……这个是、寒鸦阁……阁主金印,交给……交给……”
师无嗔接过话,“我会亲手交给逍遥。”
顾苍书长长喘着气,慢慢点头,“好……”
“顾叔叔歇着,我们日夜兼程,马上就到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