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海棠不俗。”
知晓他不喜花香,南苍月也不提那几树芳香馥郁。
白行川抬眼看过去,什么俗不俗的,不过是些花。
“你是来看花的?”
南苍月举杯向前,“我是来看你的。”
面前之人嘴角噙笑意,爽朗清举,让白行川一时怔愣,好似本就该是这样,他这个人本就是这样的。
白行川抬手碰杯,“看也看了,有什么事尽快说。”
南苍月却不慌不忙地往四周看了看,小声问,“你何时再去山上,带我去一趟,我想跟韩小姐道个别。”
“不过是回南召,你是不打算回来了?”
南苍月挑眉看去,“若你需要我出力,山庄的人任你调遣,你身边有苏长安出谋划策、算计人心,有苏长平掌管金麟军,还有一半兵印,哪里还有不得不我出面的事?”
“南苍,你有心事了。”
南苍月一怔,垂首低笑,“逾明还真是火眼金睛。”
实际上白行川想说的是,“你有软肋了。”
两人无言坐了好一会儿,白行川看着府上的海棠,以前摄政王府不是这样的,以前这院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
“嫂嫂知道你有心去看她,会欢喜的。”
知道你回南召也会欢喜的。
“唉……”
南苍月神神叨叨地叹了口气,“逾明,你以前的志向不是这样的。”
白行川低眉眨了眨眼,声音淡淡的,恍若陷入回忆,“是吗?不过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太后真让你娶江云姿?”
白行川神色不改,好像这件事跟他没多大关系。
“懿旨已下。”
南苍月不耐地“啧”了一声,“她是不是怀疑你了?也有些忌惮,想用江云姿试探,压一压你?”
“是,或不是,她活不久了,老皇帝也活不久了。”
大赵万里山河就该易主了。
“这事可别让韩小姐听去了,早些时候她可是应承了要给你找个好姑娘。珠流璧转,却有了这么一出。”
“你今日话太多了。”
白行川的目光在墙上的两幅画上散开,喃喃道:“流光易抛,不堪数。”
南苍月出了摄政王府在京城里等人,一晃眼,看着两个戴着北门玉佩的人走过。
无声摇了摇头,逾明这是招惹了什么人,背倚寒鸦阁,又和皇家子弟不清不楚的。
“师姐,我们这么过去太过招摇了。”
顾月看着浮川停在一个锦衣铺子旁,心下了然。
“藏好玉佩。”
寒鸦阁玉佩不能轻易摘了,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捡”了去,就麻烦了。浮川塞进腰间不放心地又往里掖了掖,顾月换了身衣裙,玉佩正好被腰间的香缨、环佩挡住。
看着两人换了行头,南苍月没有多看,寒鸦阁的丫头,见过。
这两人应是来寻寒鸦阁少阁主的,不知又与白行川捡回去那男人有没有关系。
还在想,南苍月视野里霎时飘过一抹亮丽的粉蓝衣角。
真是不巧,江云姿。
丫鬟跟在江云姿身后,一张不大的碎嘴就没停过。
“小姐,再过几日就是婚期,这些东西……”
到了摄政王府再买也不迟。
江云姿打断,“正是快到婚期,才要好好收拾一番,让他人都看看,与摄政王相配之人是何等姿色。”
丫鬟抱着新买的布匹,奉承的话张口就来,“小姐惊鸿绝艳、明眸皓齿、兰芷蕙心,仙姿玉色,谁看不出?”
江云姿捏起手帕捂在嘴边轻笑,看得南苍月直皱眉,也没打听过,这江云姿莫不是被她那个工部尚书的爹宠成这般娇奢无度了?
看着她身后的丫鬟、小厮都手提着、双臂抱着,南苍月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和柳青山在一块儿久了也养成了爱叹气的习惯。
“叹气作甚么?等久了?”
刚想起,人就到了。
南苍月拉过柳青山的手,“不久。这不是想起回南召路途遥远,怕你累吗?”
柳青山淡然一笑,俯身贴近南苍月的耳朵,“一路上你别叫累就行。”
耳垂被软唇轻含,一触即分,南苍月遮掩什么一样咳了两声。
“我身体不太好,你别乱来。”
柳青山跟在南苍月身旁,“郎中就在你身边呢,好不好更要我好好看看才知道。”
两人往南去,正和江云姿、顾月、浮川几人相背。
“买这些足够了吗?”
顾月看了眼浮川提的东西,随口应着快步往将军府走去。
“够了。”
才到将军府门百步前,只见管事的出门送一位小姐上了马车。
“是前几日见的那个。”
顾月也认出来了。
等马车走远,两人才快步往前去,顾月穿惯了劲装,要不就是方便练剑的衣束,一时不察踩了什么软的东西,与地面触感不同。
“站住。”
顾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门口的管家也听见了动静,站在门口看着。
“踩了本小姐的裙子这就走了?”
浮川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女子间的吵闹他还是离远点好,他又不是没见过小师妹们吵架。
顾月蹙眉颔首,“无意冒犯。”
说完顾月转过身就要走,江云姿一贯受人捧着,哪遇着过这么个冷冰冰的。
“拦住她。”
浮川脚尖微转,站在了顾月前侧。
小厮见有人护着不敢贸然往前。
“本小姐的衣裳可是今日新做出的,才穿上就被你踩了这么一脚,你一个轻飘飘的‘无意冒犯’就想走?”
浮川伸手想把顾月拦在身后,顾月伸出手拉下,微微摇头,“少惹事,以免惹人耳目。”
浮川这才站到一旁,顾月往江云姿那边站了站,“这位小姐还想如何?”
江云姿神气地微抬起头,“你可知本小姐的身份?”
顾月打量着,穿着非凡,身后一众丫鬟、小厮,拿的都是刚买的物件,想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不知。”
江云姿怔愣一瞬,又高声道,“本小姐可是摄政王妃!不说你踩了本小姐的衣裙,便是京城内的小姐们见了都要向本小姐行礼,尊称一声‘摄政王妃’。”
顾月双眼淡淡地瞟过去,“哦,摄政王妃,关我何事?”
她又不认识什么摄政王,再者,这位小姐还自称本小姐,那不就是还没嫁到摄政王府,这般上赶着自认摄政王妃,真是不知廉耻。
江云姿被这语气平平的一句话气得不轻,“你!”
往前推了顾月一把,浮川忙过来去扶,不过是轻轻一推,顾月很快稳住了身形。还站在门口的管家眼尖地看见被挡在香缨后的玉佩,与前几日将军准入府的那少年腰间玉佩很是相像。
江云姿还想动手,浮川立马往前站着就要出手。
“江小姐!”
顾月扭头看去,是门口的管家。
管家快步跑来,拦在江云姿跟前,“江小姐,误会,误会。这二位是将军远房表亲,无意冲撞江小姐,还请江小姐海涵。”
江云姿又审视一般上下扫视着,看他们两个的身形不像京城人。
管家微微上前低声道,“江小姐,且看那姑娘腰间玉佩。小人斗胆提醒,此人家境江小姐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江云姿才扫了一眼,顾月就撤步微转将玉佩隐在身后。
“罢了,本小姐今日心情好,不稀得搭理你们。走吧。”
送走了江云姿,管家笑脸相迎,“两位是来拜访将军的?”
浮川看着顾月,顾月颔首示礼,“正是,多谢老伯解围。”
管家笑着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请吧。”
小厮们忙着上高下低都拉上红绸,时思衡转了一圈还是闷闷不乐。
“看路。”
时思衡揉着撞上白行川的额头。
“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
时思衡盯着白行川看了一会儿,指了指一旁柱子上刚挂好的红绸布,“五日后你就要娶妻了。”
白行川看过去,轻声道:“是啊。”
时思衡皱眉不解,“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步吗?”
白行川挑眉看着他,“何意?”
“这也是你为了得到皇位的一个棋吗?”
白行川没回话,时思衡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
该说他真是豁得出去吗?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什么都舍得弃?
良久,直到风吹来海棠花瓣,白行川才开口,“不是。”
“那你可有心上人?”
“若是娶了心上人你或许会变得不同。”
“我爹娘常讲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我觉得你同良配或许是一人执卷、一人研磨,又或者执子之手,写字、画画、坐在院里看着红梅年年都开。”
他今日话太多了。
时思衡和白行川都这么想。
时思衡说不上原因,白行川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也是那样温柔地看着她念书,作画,教她下棋,无论去哪都带着吗?
那个人还真是幸运。
白行川是心思深沉的、手段阴险毒辣、掌控大局,却也是温润可亲的、软的暖的像冬日刚晒过的棉被。
时思衡小时候最喜欢窝在娘抱回来的棉被里,再听娘轻声地唱着不知哪听来的小调。
“你想错了。”
白行川的话止住了时思衡无边无际的想象。
“本王向来如此,不会因他人改变,谁都一样。”
会变的是柏逾明,是烧死在太行山上的十六岁的柏逾明。
时思衡没再言语,他觉得他还是没看透白行川。
他低估了他的野心。
也许他想错了。
白行川心里只有权,甚至容不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