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有个茶楼,茶楼多得是,这个茶楼格外特别就特别在皇帝要拆,直到现在一块瓦都没给拆下来。茶楼里有个说书先生,长白胡子,眼神不甚明朗,话语间常喘着粗气,多年身着长袍。这茶楼因何皇帝都没拆得,其实简单得很,但从说书先生嘴里出来,就不免添油加醋,京城内的人听了不知多少个故事了。
才听完说书先生的讲的深宫轶事,而今就走在朱红宫墙间,俞怀素只觉得荒唐。
不过是茶楼管事的是太后外家皇亲,什么要拆不拆的不过是皇帝和外家暗中较劲,让那先生一讲,说得这墙一道一道,隔绝了不知多少情爱。
小荷看着三五个穿着艳丽的丫鬟迈着细碎步子走过,快步贴近俞怀素,低声八卦,“小姐,传闻梅嫔怀了小公主是不是真的啊?我看皇上身边的也不是梅嫔啊。”
俞怀素目光不变盯着前面一道又一道宫门,“真的假的都无关紧要,皇上想要的不是公主。”
小荷慌神地左右查看,幸好附近没人。
“若是个得宠的小公主也挺好,想想都很可爱,就跟二殿下那妹妹一样,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乖得不得了。”
俞怀素也还记得小丫头,春围时二殿下必是不能带女眷的,也不知她一人在行宫如何。
“俞小姐。”
小荷被宫门外的侍卫吓了一跳。
“大人请讲。”
“骆将军请俞小姐到府上一叙。”
俞怀素轻轻拍着小荷的手以示安慰。
马车就停在外面,俞怀素心里突然有些说不上的紧张。
“大人请。”
马车内的陈设简单,显得很是空旷,骆辜民伸出手,俞怀素掀着裙摆一愣神,把手放了上去。
“多年未见,阿姐……”
俞怀素接过茶,“骆将军今日身份,再叫阿姐就不合适了。”
骆辜民嘴角扯起苦涩的笑,“俞小姐。”
俞怀素看着他腰间的香缨没说话。
那香缨的样式已经老了,针脚还很稚嫩,是自己才学时绣的。
“我原写了不少信……”
俞怀素听着,只是看着那香缨发呆。
“老将军说在前线的兵都要写的,每次都写,我每次都写给你,想着若是我回不来了,让他们送过去。”
“在边境时时常要侦察,一不小心就有外族混入,军营里的信也就都不能再送出去,不过我还是攒了不少。”
俞怀素抬眼看着骆辜民的眼睛。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在俞府我是对你严苛了些,但我……”
“我知道。阿姐对我的好是和他人不同的。我在府上备了薄礼,阿姐若是有空这就去取了。”
不等将军府的马车到前门,顾泽就瞥见了远处的顾月和浮川。
怎么这么快?
回头看了眼将军府的牌匾,顾泽闪身躲进一条巷子,晚上再来。
浮川双手抱臂,看着将军府大门,顾月坐在小摊前喝着茶。
“我们贸然去寻,会不会给大师兄带去麻烦?”
顾月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碗,“不急,先联系阁内的人,汇报情况。”
两人才要走,只见将军府门前停了马车,先是骆辜民,而后骆辜民伸手接下一位女子。
浮川吹了声口哨,“大师兄有事儿啊。”
顾月冷冷给了他一记眼刀,“若敢在嫂嫂面前这般放浪,回去等着受罚。”
“哎!哎——师姐,师姐——”
将军府里多是男子,小荷亦步亦趋跟在俞怀素身后。
“稍候我派人给阿姐送去。”
俞怀素扫了一眼,多数是些稀奇东西,不少是原先自己书上看的,也是苦了他这么些年记得清楚。
“如今你不在我俞府,非亲非故,还是直呼名讳,以免旁人误会。”
骆辜民早这样想,总是叫阿姐,生怕真成了阿姐。
“辜民此番归京述职,之后可是要回凉州?”
“恐怕不回,东南倭寇放肆,今日正是同圣上和摄政王商议平定东南。”
说到摄政王,俞怀素心里留了神。
江南盐业,摄政王也有掺一脚,原来东南倭寇一事也有安排,倒是像人们口中挂念百姓、劳苦功高。
送走俞怀素,府上的侍卫才来禀报。
“将军,今日府门前有一人自称是您兄弟,逃难来寻个归处。”
骆辜民微愣,“那人可还有说别的?”
“叫了您大哥,还说等逃过难请您去北边抓鸟。”
侍卫说着都觉得胡扯,却见骆辜民嘴角微笑,“嗯,下次若是来了,直接请进府。”
侍卫退下后,骆辜民还是有些忍不住笑意,什么抓鸟?北边不就是寒鸦吗?
“小小姐,您慢点。”
巫寅才回府就被拉着风筝的丫头撞了一怀,赶上来的丫鬟们忙欠身作揖,“殿下。”
丫头仰头看着巫寅倒过来的脸,“殿下哥哥!见到哥哥了吗?”
巫寅上手捏着丫头的脸颊,“见到了,你哥哥好着呢,等忙完就来接你了。”
“好!”
接过丫头手里的线,“哥哥给你放风筝。”
“天暖和些了,时不时就有几家几户飞一只风筝出来。”
白行川听着刘伯的话,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几只风筝,“给时公子也备一个。”
刘伯笑着应下。
再仰面看向天上,白行川找不出一点有关儿时放风筝的影子。
真是糊涂了,自己又不在京城,怎么会见过?
捡起一块儿小石子,抬手飞出,天上就少了只花红柳绿的燕子。
只算他家倒霉。
“想不到摄政王也这般调皮捣蛋。”
白行川扭头看去,哦,苏长安,损人不利己的家伙。
拍拍衣袖,白行川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长安来得真是及时,本王才回府。”
苏长安走上前站定,也望向天上的风筝,“我哪次来不是有事?”
穿裙子来那次不是。
白行川懒得拆他的台。
“春围时,我去城门楼子的小茶馆,遇见一个人。”
看苏长安这副模样,白行川总觉得他又想搞事。
“那人戴着寒鸦阁面具,悄无声息地到了我身旁,打量我一阵还好意提醒我,让我别再去查北门。”
白行川挑了挑右边眉毛。
“你说,会不会是骆辜民的人?”
他一开始可就是去调查骆辜民和北门的。
“许是你苏二公子人美心善,北门于心不忍灭口呢?”
苏长安朗声一笑,他跟着白行川什么时候做过善事?
倒不能说没有,也就帮着管理了几个城,游说了好几天留下了师家姐弟。
“北门的人看来已经不少混入京城,你可要小心点。”
白行川没再开口。
江湖人士来京,就是大摇大摆,有硬拦的道理,只是寒鸦阁地处北境,是为了谁而来呢?
时思衡,还是骆辜民?
“还有一事。”
苏长安盯着白行川,总觉得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不提也罢。
“江云姿。”
梅花落了,白行川抚过掉在袖子上的花瓣,转身和苏长安去喝茶。
“婚期已定,就在十日之后。”
苏长安追问,“定安城你要派谁去?东南倭寇一事听长兄说你也随行,何时出发?”
“十五日后。”
苏长安轻笑两声,“不厚道啊,新婚把新娘扔着不管?”
白行川斜了他一眼,“若是你想管……”
“哎——”
苏长安伸手拒绝,“消受不起。”
“幼时烧坏的脑子只怕是治不好。”
巫寅也不强求,丫头就这么不知世事地开心的活着就行。
“听说柳先生要去南召?”
柳青山颔首,开口时嘴角都是止不住地心情愉悦。
“殿下的身体调养多年,新配的药再服用些时候便可痊愈。青山不愿身陷朝堂与江湖,与相爱之人携手远走也是极好。”
巫寅眉眼弯弯,心底有些羡慕,如同他曾羡慕那高处的鸟一般。
“那只好祝先生一路平安,日后若是用得上我的地方,定万死不辞。”
柳青山总是一副笑脸,人也长得温润如玉,只是他没说,身体是可以痊愈的,但儿时的心结却不是郎中能解开的。
看着巫寅比往日精气神都好了不少,柳青山也放下心。
郁结之处,早晚能解开的。
夜深了些,今夜无月,倒让顾泽好藏身。
侍卫开门见是白日的少年郎,就让他进来了。
“我大哥回来了吧?”
侍卫低眼打量顾泽,语气不太好,“将军已回,准你进府。”
顾泽弯了弯唇角,有大哥护着,看阿姐拿我怎么办
“大哥!”
骆辜民刚放下书卷就被跑来的顾泽抱上了。
“撒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顾泽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我这不是高兴吗?这么多年没见了。”
骆辜民看他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灰尘,不知几日没换,“去找人给他备间房,准备热水,一套干净衣裳。”
侍卫瞥了眼顾泽,抱拳出去了。
“还是大哥好。大哥,我都饿了几日了,先弄点吃的呗?”
门外的侍卫还没走远,又不得不先去叫人备些吃的。
“难不成是之前柳州有灾跑来的?”
膳房的小伙夫探头探脑的,“大人说什么呢?”
“没什么,快些准备。”
一夜好眠,顾泽还在屋内盖着棉被睡得香,不知自己堂堂一个寒鸦阁少阁主在他人眼里已然成了来投奔远亲的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