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铭这人有疑心病,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官。太子在时,对他多次招揽,就连巫寅也去做过说客,直到现在宋正铭哪一个都不信。”
时思衡跟着白行川的马慢悠悠地走在围场边,“那你呢?”
白行川拉了拉缰绳让马儿停下,时思衡紧跟着也勒了马。
“本王从不用怀疑本王的人。”
时思衡看着马背上一身白衣劲装的白行川,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运筹帷幄,胸有成竹。那么皇位也早就在他计划中了吗?这个篡权的计划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偏头余光瞥向宋正铭,时思衡低声问,“你说的好地方是哪?”
白行川向后放松身体,微眯起眼睛看向宋正铭身边的人。
“苏淮。”
马儿接着慢悠悠地走回营帐,营地里的人少了,多数跟着去狩猎的林子看热闹了。
“苏淮盐业是个庞大的体制,宋正铭所辖阳城,是盐商枢纽,这个机遇对你来说最合适,也最快。”
时思衡抿了抿嘴唇,“我……不懂盐业。”
白行川一愣,扭回头看着时思衡,轻笑出声。
“你在本王府里读的东西都读哪去了?”
时思衡抿着嘴巴低头没出声,按他这样说,任谁读了书就学会了,那天下之人岂不到处是人才。
“初入朝堂,本王也不放心将整个盐业交给你,只是些不轻不重的事,若是不懂,文书呈到摄政王府,本王自会解决。”
“哦。”
又跟在白行川身边在营帐里待了一下午,静静地看着白行川处理公文、执卷捧读、黑白自奕,与王府的平常并无异样,时思衡望着白行川执棋的手发呆。
他日日如此?
他日日如此。
也不是,刘伯说他每过几月就要去一个山上待一天。
“王爷。”
棋子被收回了。
“讲。”
帐外的人不敢贸然进来,扯着嗓子喊,“大人们狩猎归来,圣上摆了宴,请摄政王过去。”
白行川还看着木几上的棋盘,“烦请圣上稍候。”
“喏。”
时思衡跟着白行川到宴席上时,巫寅才接了赏,时思衡看着摆在席间的鹿、兔、野猪还有些小动物,看了眼巫寅。
似乎不怎么高兴。
时思衡飞快地瞥一眼高处的皇帝,是因为皇上?还是他母妃?
不同于昨日的宴,今日宴席上的菜是烧的大臣们打猎得来的肉,酒肉酣畅,老皇帝喝得脸色涨红,身边的小妃子拦也拦不住了。
“白爱卿!”
白行川扭头看去,也不起身。恰好是老皇帝喝醉了,此刻也没将他这失礼的行为放在心上。
“白爱卿劳苦功高,正值鼎盛之年,朕!早前就和太后商议,定要为白爱卿寻个好姑娘。太后惦念外侄,特意!挑了工部尚书江伯卓的千金,朕看,择日不若撞日,今日这事就定下了。”
“朕回去就让太后下懿旨,找个良辰吉日马上成婚!”
有人醉了,有人没醉。
“圣上挂念贤臣,实乃我等之福。”
“百年好合。”
“摄政王早享齐人之福啊。”
时思衡只觉得老皇帝的笑声吵闹。
爹为之献出性命的大赵,究竟是怎样的大赵?
定然不是这个老皇帝的大赵。
看向白行川,还吃着菜呢,竟也不急,难不成是真想娶?
再抬眼巫寅端起酒杯朝白行川示意,白行川淡淡看了一眼,也端起手边的酒杯回礼,时思衡觉得两人至少在不满老皇帝上是一致的。
不过巫寅嘴角的笑总有些幸灾乐祸的嫌疑。
低头去找自己的酒杯时才发现,“那是我的。”
白行川低眉看了一眼,把自己的酒让了出去,“赔给你。”
身边的小厮又倒满了酒,巫寅的视线时不时地飘向时思衡。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快步走近巫寅身边耳语几句,白行川远远看过去,只看见巫寅微微挑起的嘴角,再低头看,时思衡正在啃鹿腿肉。
旁边坐了人,白行川瞥了一眼。
“苏大公子怎么忍心扔下胞弟过来了?”
苏长平接过丫鬟拿来倒满的酒杯,视线盯着巫寅,靠近白行川低语,“你当我想来?好不容易辞了老皇帝的命令,是长安有事交待你。”
白行川往后微靠松了松身子,“何事?”
“寒山、姑苏、平良、定安,被巫寅的人占了。若想再安插人进江南,得换些地方。”
寒山、姑苏、平良、定安……
白行川心中思忖,苏长平见他眉也不皱一下,有些意外。
不过也对,摄政王从一个外姓皇室走到今天,暗地里发展的势力可不止半个大赵。
“不用担心,寒山、姑苏城、平良城换些人去就行,长安挑的人我信得过。至于定安城……”
白行川把自己的酒杯往时思衡那里推去,时思衡正被噎得找水,着急忙慌地就灌了下去,灌完小丫鬟才送来茶,又喝了一杯。
“本王已有人选。”
苏长平越过白行川看了眼时思衡,比起才见时长高了,眉目间也少了些少年气。
“那便好。巫寅在收拢爪牙,一步一步试探,此番是算让了他一子。”
“他想争,无非是因为舒容妃,他与本王不同,他种的是不会开花不会结果的树。”
接连涌入的舞姬摆弄着风姿,时而四散如飘零黄英,时而聚拢呈锦簇牡丹。苏长平才看清赵文帝身边的人,“又换人了。”
白行川没理,就看着宴席,手中把玩着佛珠。
“前几日我进宫值班时还是梅嫔在他身边,今日带的不知又是那位刚临幸的?”
“兰嫔,前日才升的。”
苏长平惊奇地盯着白行川,“你也关注起这些事情?”
“太后召我入宫时见过一面。”
不再和苏长平多谈,白行川扭头看着戳自己手臂的时思衡,微微歪过头,嗯?
时思衡指了指放在他面前盘里的肉,白行川了然,哦,吃不完了,还知道有些不好意思。
拿起筷子夹起把撕好的鹿肉都塞进了嘴里。
时思衡抿嘴一笑,心底却有些说不上的情绪。
那一盘鹿肉,他撕完还加了些格外刺激嗅觉和味蕾的调料,白行川却面不改色地一口接一口吃了。联想到刘伯曾说的,府上的茶换了甘甜口,他没尝出来,是苏长安问的;府上的厨子做的都是淡口的菜,偶尔有几次刘伯找了新厨子给自己做辣口的菜,将辣椒都挑了出去,他也当不知道;小桃说他不喜花香;他书房点的香是一股很淡的香味,什么花香都不是,查了好些书才知道是药香;在师务道府上,他接过的是酒却当茶水喝了。
他不是视若无睹,大度地权当不知道,他是根本就闻不出、尝不出。
时思衡不由得开始想,白行川想要皇位,只是野心勃勃,还是有更深处的衷心?
如果巫寅是为了母妃,那白行川又是为了谁?
春围将过,时思衡心中的疑团始终没解开。
最后一日,老皇帝提早回了宫,白行川也被苏长安叫了回去,巫寅特意留下拦着时思衡。
“王爷不会舍不得吧?”
白行川扫了一眼时思衡,“殿下哪里的话,殿下与堂弟情谊深重,臣自然高兴。”
巫寅和时思衡看着白行川那张冰块儿脸,也不知他是怎么说出口的高兴。
“上马,我带你好好转转。”
时思衡刚要转身去牵自己的马,巫寅弯身一捞将人拐上了自己的马背。
“作甚么?”
巫寅揽着时思衡的腰,扬起马鞭就策马远去。
“别害怕,我的骑术在京城可是最好的。”
这话巫寅也就在骆辜民回将军府才毫不顾忌地说。
迎面而来的凉意不但让头脑清醒,还带来意外的刺激。
以前和逍遥在外游玩时,去过北边的草场,只是那里养着牛羊,往往跑了一阵就得勒马给牛羊让路,更开阔的地方就挨着边境不能肆意了。
这个围场其实没北边的草场大,头一回靠在别人怀里只用享受吹来的风拍上脸,或两人只是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自己散步吃草,停在树下一动不动,也是格外的惬意。
巫寅抚过时思衡的脸颊让他回过头,贴上唇角,手就往下胡作非为。
“别乱动,会摔下去……”
巫寅紧紧箍着时思衡的腰,附耳低语:“抱紧我,不会掉下去。”
(做了点番外才播的事儿。)
京城内的寒意也渐次散去,城内没了大红灯笼和红绸布,红漆涂的墙和门还有些盈余的喜庆。
顾月乔装一番才和浮川进城。
两人不知道的是,顾泽闲来无事就跑城门楼子,远远就看见了他们。
阿姐很少穿长裙,有些时候没见看上去温柔了不少。然顾泽还是转头就跑。
假象,假象!
温柔这个词只在大哥面前会出现。
春围结束了吧?大哥和无嗔应该都回来了吧?
然摄政王府,顾泽进不去……
白行川那个老奸巨猾,自己可不能去再把无嗔给出卖了。
一路跑到将军府,好巧不巧,骆辜民在宫里还没回来。
那便等吧,反正阿姐一时半会儿找不来将军府。
“看见了?”
一个菜贩推着车经过顾月身边,“看见了,往城西去了。”
顾月冷眼看着街道,“嗯,忙去吧。”
浮川无奈地笑着,逍遥是想什么呢?这会儿不赶紧跑出来认个错,反而又跑了,京城里早就留了人,原是要暗中保护无嗔的,哪个不认识少阁主?